神明离开了,带着祂那足以改写现实的权柄。时间倒退回一个月之前。肆虐的洪水退去,狰狞的藤蔓化为尘埃,崩塌的建筑恢复原状,连天空都变回了那副寻常的模样。所有因“归零”而起的混乱与毁灭,都被无声地抹平,那场波及全球的灾难只是一场集体性的噩梦。至此,无人知晓那一个月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世界懵懂地继续运转。连神明存在过的痕迹,都被彻底擦除,不留一丝涟漪。唯有她——红颜——的存在,从未改变其最终的结局。郊外,一处新垒的土丘前,粗糙的石碑上,“红颜”二字刻得深刻。晨风带着凉意,裹挟着新翻泥土的腥气和远处青草的微甜,轻轻吹过,卷起几片未烧尽的纸钱灰烬。它们在空中打了几个徒劳的旋儿,最终轻飘飘地落在江言的鞋边。他背靠着冰冷的石碑,一条腿随意地曲起,手肘搭在膝盖上,另一条腿伸直,整个人就那么毫无形象地瘫坐着。破晓的天光吝啬地穿过稀薄的云层,落在他身上,清晰地勾勒出他下颌绷紧的凌厉线条,和眼底那片化不开的乌青。没有眼泪,没有歇斯底里的哭泣,甚至没有一声叹息。只有疲惫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肩头,让他连抬起眼皮看一眼初升朝阳的力气都欠奉。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反复回忆带着色彩的画面:电锯轰鸣声中,她甩动着如火马尾的张扬背影;叉着腰,得意洋洋宣布自己又搞定了一个麻烦时,那双亮得像淬了火的红宝石眼睛;还有……最后那一刻,她猛地抱住他,挡在他身前,胸口被那道毁灭性的光束瞬间洞穿时,嘴角带着弧度的笑……身后,传来极轻微的脚步声,踩在湿润的草叶上,发出几不可闻的沙沙声。鹿青停在他几步之外的地方。如月华般的雪色长发柔顺地垂在肩头,赤足踩在沾满晶莹晨露的草地上,眼睛平静地落在他靠着墓碑的背影上。她没有说话,没有试图安慰,甚至没有流露出任何可以称之为“情绪”的东西。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过了不知多久,久到连一直蔫了吧唧假装自己是个装饰品的意识之种,都忍不住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似乎想发出一点声音,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凝固。江言依旧维持着那个靠着墓碑的姿势,头也没回,甚至连脖颈的弧度都没有改变一丝一毫。他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近乎诡异的平静,但语气却斩钉截铁,“让我,一个人待会儿。”鹿青的目光在他那拒绝一切的背影上停留了短暂的一瞬,那眼神依旧平静无波,早已预料到会是如此。她什么也没说,几乎无法察觉地点了下头——即使江言根本看不见。然后,她转过身,赤足无声地踏过带着湿气的草地,那抹银白色的身影,悄无声息地融入渐渐明亮起来的晨光与薄雾之中。只有那颗蔫了吧唧的光球,还顽强地、固执地飘在江言面前,微微起伏着。它似乎想开口说点什么,哪怕是句毫无意义的吐槽。但光球表面只是波动了几下,最终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只是选择了安静地悬浮在那里。江言依旧维持着那个背靠墓碑的姿势,一动不动。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流速,只有石碑上的“红颜”两个字,在越来越亮的天光下,显得越发刺眼。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凝固的几分钟,也许是煎熬的几个小时。终于,当有些刺眼的阳光,蛮横地越过远处低矮的树梢,毫无遮挡地直直打在他苍白失血的脸上时,江言那低垂了许久的眼睫,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像是被这过于明亮、过于“生”的光线惊醒,从一场漫长而漆黑的梦魇中强行剥离。然后,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气息带着凉意,混杂着新翻泥土的腥气和草木腐烂的微甜,冰冷而尖锐地直冲肺腑,激得他胸腔一阵细微的起伏。他用手撑着膝盖,动作有些迟缓地站直了身体。随后,他随意地抬手拍了拍沾在裤腿上的草屑和湿泥。他低下头,最后看了一眼那简陋的石碑,以及上面的名字。眼神却空洞得可怕,不像是聚焦在墓碑上,更像是透过这块冰冷的石头,望向了某个什么也没有的远方。“走了。”他低哑地吐出两个字,声音干涩。像是说给那堆新土下的存在听,又更像是一种纯粹的自言自语。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一切喧嚣落定、再无转圜余地后的终结感。他转过身,没有丝毫犹豫,不再看那孤零零的坟丘一眼,踩着尚未干透的泥泞土地,沉默地走去。意识之种晃晃悠悠地跟上,在他耳边断断续续的碎碎念,试图用噪音填补这令人窒息的寂静:喂……真就这么走了?不再……多坐一会儿?或者……象征性地嚎两嗓子?虽然我知道你那泪腺跟装饰品差不多……哎,算了,接下来干嘛?回去蒙头大睡三天三夜?还是……,!——回到那个熟悉又陌生的住处,江言没有停顿,径直走向走廊尽头那扇紧闭的房门——属于红颜的房间。门把手冰凉刺骨,他握着它,顿了顿,才缓缓拧开。房间不大,甚至有些凌乱,却处处塞满了不容忽视的痕迹。墙上贴着几张风格诡异、线条扭曲狂放、让人看不懂却极具冲击力的后现代抽象画。大概是她在某个“艺术灵感”爆发期的创作。角落里堆着拆卸到一半的拟态增幅器零件,桌上散乱着写满复杂能量公式和潦草涂鸦的草稿纸,就像主人只是临时离开。江言脸上没什么表情,拉开书桌的抽屉,开始整理。里面大多是些寻常物件:备用的老旧手机、几本边缘卷起的机械工程与灵能理论手册、一盒没吃完、包装花哨的糖果。江言记得这口味,甜得发齁,她偏偏:()记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