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停在我脑海的最后一幕。
我惊慌失措地睁开眼,才发现这一切是梦,我竟哭得累了,坐在沙发上睡着。
一双温暖的手覆在我的手背上,我吓了一跳,尖叫出声。
“夏昕,别怕,是我。”
傅亚斯不知何时回来,蹲坐在沙发旁,目光沉沉地看着我。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抬头看了一眼挂钟,小声道:“大概四十分钟以前,刚回来就看你睡在沙发上,我以为这是梦。可我不愿叫醒你,也不愿叫醒自己。”
我站起来,认真地打量着傅亚斯,他随着我的动作窸窸窣窣从地上站起来,或许是蹲得太久脚发麻,起身时摇晃了一下。他毫发无伤沐浴在微弱的月光里,像电影里的人那般虚幻。
我抬起手,用力地扇在他的脸上。
伴随着“啪——”的一声,他的脸狠狠的偏向右边。
“妈的傅亚斯,你怎么不去死!你还回来干吗!你怎么不去死啊……”
在他带着诧异的深邃的眸子里,我才发现,自己又哭了。
傅亚斯没有还手,他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呆滞地站在原地,脸保持往右偏的姿势。
我感觉胸口燃烧着烈火,一定要大声吼叫才能发泄得出:“你怎么还有脸回来!你怎么不去死!骗我好玩吗?玩弄我好玩吗!看着我因为你一句话失魂落魄被你耍得团团转好玩吗?我承认我玩不过你,你发一条短信我就吓破胆,不管不顾冲到赛车场找你!舔着脸给仇人打电话打听你的消息,我真是疯了呀!我承认我输给你了!可以吗!我承认我他妈的放不下你,你开心吗……”
我像个疯子一样对着他咆哮,而对面的人始终沉默,直到我宣泄完愤怒我才发现他在颤抖。他锋利的轮廓没有一丝表情,双手蜷成半拳,他的手在打战,脚下的影子亦在颤抖。
在这个时候,我并不知他这个晚上去了哪里、做了什么、经历了怎样的生死挣扎,我只能感觉到他在害怕,像有人拿着枪抵在额头,逼他从悬崖跳下去那般。
“夏昕,我没有骗你。你相信我,我没有骗你!”他的眼眸弥漫着大片的雾气,看起来沉重而哀伤,“我更不是玩弄你。”
“那你去哪里了,你他妈的到底去哪里了!和颜梦说的一样去赛车吗?”
“今晚是我最后一次赛车。”他垂下眼,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小片阴影,“我没想过骗你,发信息给你的时候,我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回来。”
“我很害怕,夏昕。”
“我真的很害怕,我很害怕回不来,那样的话,我爸该怎么办,他会在里面被人弄死的!你知道吗夏昕,当时我脑子很乱,但我告诉自己,一定要回来。”
他慢慢地朝我靠近,小心翼翼地伸出双手圈住我的身体,我僵了一下,正要挣扎,却听见他说:“让我抱一下好吗?就一下。”
我终究还是没有推开他,僵着身体任他抱着。傅亚斯宛如一只经历生死决斗后归来的兽,身上布满了流淌着鲜血的伤口,他弓着身子靠着我,灼热的呼吸打在我耳畔,惊起我阵阵的鸡皮疙瘩。
我一动不动地任由他抱着,像虎口里的羚羊,并非我不想逃脱,而是他的牙齿已透过皮毛进入我的血肉,动辄鲜血淋漓,血肉模糊。
我并不知道,这个夜晚是他人生经历里最可怕的一个夜晚,比他以往每一次赛车都要惊心动魄,也是他第一次为了自己,为了父亲,像一个真正的男人站起来战斗。可这一些,他都没有告诉我。
“夏昕,我们还能重新开始吗?你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他像个孩子一样将头埋在我的肩膀上,声音很小,带着不确定和试探。我张了张口,原本拒绝的话到了喉头却一个字都挤不出来,化成一句冗长的叹息。
这是我与傅亚斯相识的第六年,我们从陌生人到恋人再到分道扬镳用了将近四年。原本我以为我们会这样被时光冲散,开始各自的生活,可他却在我决心将他忘记的时候,像幽灵一样冒了出来,附在我身上。
我无数次想,如果他依旧像当初那样带着他永远的孤傲和盛气凌人,或许我早已将他抛之脑后。可他不是,在他父亲出事后,他从一个大男孩迅速成长成一个大人,勇敢地挑起自己的责任,他在努力地改变自己,学会对生活低头,学会收起自己的棱角,可他依旧没丢失他的骄傲,以自己特有的姿态站立着。
我慢慢地闭上眼,带着走向毁灭的决绝。
我们之间的变化大概是从那个夜晚开始的。
像是一只温暖的大手轻轻地贴在冰上,以自己微弱的温度将它融化,一切看起来似乎没有变化,但其实它正悄悄地锐减,瞬息万变,只是你我都没有察觉。
在这之后的几天,傅亚斯一直没与我联系,只是每天傍晚17点后准时地将这个城市的天气预报发给我。好几次我都想告诉他其实我早开通了移动一个月两块钱的坑人天气预报,在一次充值优惠后它自动开通的,不用锲而不舍地给我转发信息,但最终还是作罢,说不定人家只是短信套餐余量太多。
又过了两天,在阳光温暖的周六,他给我打了电话,说他的赛车改装店开张,问我要不要去看看。
我先是一愣,随即脱口而出:“你哪里来的钱?不是抢劫吧!”
他似乎没意识到我会这么直接,呆滞了几秒才笑着说:“你别担心,不是。那场车赛赢的,加上和朋友借了一些。你来吗?我想你可以来看一看。”
一场车赛能赢多少钱,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