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主编正在慷慨激昂地讲着如何让《今报》在各类报纸中脱颖而出成为本市的花魁时,我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打断了他的演讲。我手慌脚乱地在口袋里摸索,还来不及按下静音,蓝色的文件夹已经朝我飞来,砸在我面前的桌子,纸张散落一地。
“我说了多少次,开会的时候把手机调静音!你他妈的是没脑子还是没记性!我说了多少次了!很忙吗!忙到一定要在开会的时候打电话吗?要是忙,要是不想干了!他妈的快点早一点给我的滚蛋……”
我低着头,看着地上的A4纸,偌大的会议室充斥着主编愤怒的咆哮。我其实已经听不清他在骂什么了,只觉得脑子里嗡嗡嗡地响着,他骂我就听着,他让我捡文件我就捡,直到他终于平复情绪,重新把话题拉回来。
我坐得笔直,看起来就像一个认真开会的人,事实上我的思绪已经不知飘到哪去,连主编在总结陈词我都没听,直到小优推推我,我才知道早已散会了。
“你怎么了?看起来不大好!”
“没有,可能是昨晚没有睡好。”我抱着文件跟在小优后面,“最近都睡得不好。”
“怎么忘记关手机了?不过老陈也太凶了,怎么能那样骂你呢!”
“不知道,我以为我关了,但不知怎么还是响了。”
小优看着我的眼神十分担忧,像父亲看早恋的女儿那般。很快,她又恢复原本的模样,十分鬼祟地压低声音:“最近这种事情是不是经常发生?要不我带你去找黄大仙?听说他很灵的……”
“黄大仙留给你自己吧,我要去干活了!”
我知道自己的十分不对劲,可我无法控制,脑子始终乱糟糟的,不停地重复着一个问题:李维克为什么要骗我!这种负面情绪在当天中午达到了顶峰,我拿着柯姐给我的资料去复印,转手却将它塞进了碎纸机,直到小优惊声尖叫,我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可资料已经变成了废纸箱里的一部分。
“这资料很重要的呀!怎么塞进碎纸机了!”
“对不起柯姐。”
“哎,夏昕,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对不起柯姐。”
“要不你回去休息吧!”
“不用了,柯姐,那份资料我再重新整理出来给你。”
当我在资料室里翻找资料时,李维克给我发来了信息:夏昕,晚上吃饭吧?
我盯着电话整整五分钟,才回复道:我晚上要加班,改天吧。
李维克体贴如常:那你早点回家休息,注意身体。
如果这是在两天前,我或许会被感动,可现在,我只觉得恶心,胃里翻江倒海,难受得不行。我两眼一闭,整个人倒在资料室的地板上,真想长睡不起啊!
重新把被粉碎的资料整理出来已经过了十点,整个办公室空****,只有我的桌子前还亮着光。窸窸窣窣收拾好东西出门,拦了出租车,我却没有报幸福小区,而是报了李维克诊所的地址。
每个周四晚上李维克都会在诊所值班,我觉得我们应该好好地谈一谈。
出租车停在熟悉的诊所门口,诊所如我所料已经熄了灯关了门,可当我走近才发现,玻璃门并没锁。照往常,我会直接给李维克电话,问他在不在诊所,告诉他我来找他了,可今天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我擅自推开了玻璃门,像做贼一样轻手轻脚往里走去。
诊所寂静得可怕,我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紧闭的门窗使消毒水味愈发浓烈,周围一片漆黑,细微的灯光从李维克办公室门缝与窗帘的间隙漏出。李维克的窗帘是我当初和他一起在宜家选购的,而此时它隐隐约约倒映出两个移动的影子,一个是我所熟悉的李维克,另一个是宫雪。
我想世界上没人和我一样卑鄙恶心,我没有走进办公室,而是停住脚步,将自己的身体藏匿在黑暗里。
交谈声慢慢地传出,我轻轻地闭上眼睛,使自己的注意力能更集中些。
“你难道还要继续像在美国一样糜烂地过日子吗?在外面我不想管你也管不了你,但这里是中国,你要是继续**酗酒酒驾,没几天你就要进监狱!叔叔心脏不大好,你再这样折腾下去他会疯掉的!”
“你是关心我?还是关心我爸?”宫雪的声音慢悠悠的,有些漫不经心,“还有,这些又和你有什么关系!别用什么姐姐弟弟这伦理道德来恶心我,当初你说喜欢我,说爱我时可没叫我姐姐!”
我用力地捂住嘴巴,可才发现自己连双手都在颤抖。
“那你现在又回来做什么?”
“我只是回来看看你生活得怎么样,是不是和你说的一样好!”
“我是什么人,哪配得上你的关心!”
“当然配得上,因为我爱你呀!”
宫雪说完这句话后,说话声戛然而止,我只听到各种窸窸窣窣的奇怪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