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也去见过她父母了吧?”王凝问道。
“嗯。”徐霁点点头,想到罗家父母的模样,她心里禁不住犯恶心。
王凝冷笑了一声:“我去派出所办死亡证明,但是火化尸体需要直系亲属签字授权,我早上就去找了他们,你猜他们怎么说?”
“要钱。”徐霁冷着脸,凉凉地吐出两个字。
王凝笑出声来:“你还真是……但凡美林聪明一点,就算不向我求救,她要是肯跟你坦白,如今也不会躺在这里。”
她伸手抚摸了一下那个绘着金色纹路的盒子:“他们拒绝签字,口口声声说儿子都完了,他们两个人以后连个养老的都没有,谁还管女儿的尸体做什么,这话你一听就懂什么意思吧,我就直接问,要多少,他们说,十万。”
十万,不算小数目,但也不算特别多,对罗家父母来说,这大约是在试探王凝的底线。
“你给了?”徐霁问道。
王凝偏过头看她,眼睛通红,洗完澡后脸上没有带妆,她松弛的皮肤和深深的法令纹显露无疑。
“不然呢?”她反问,眼泪却淌了下来。
“十万块算什么,她要是早一点告诉我这些,别说十万,就是一百万,一千万,我都不在乎。”
十万块,换罗美林的一生。
王凝终于还是没绷住,捂着脸抽泣起来。
“她是我的……”
最后几个字被王凝的哭泣声挡住了,到底没说出来,徐霁却明白,在王凝心里,罗美林是她的女儿一样的存在,她的身上,寄托了王凝对未出世的女儿所有的爱意,她喜欢她的上进,欣赏她的美丽善良,但这一切,最终都成了她的催命符。
于是她又对她的愚蠢格外地痛恨。
“她和于震的关系,其实我真的不太在乎,你可能不能理解,到了我这个年纪,已经不存在什么爱情不爱情的了,仅剩那点曾经相濡以沫的亲情,也被于震这些年的所作所为给耗干净了,我知晓他们的关系的时候,曾经去找过她,可她只是跪在我面前一声不吭,最后给了我一个可笑的理由,她说她的家人需要钱。
我当时被她气昏了头,我说要钱你跟我说,你要多少我给多少,她于是又哭,哭着磕头,但一句话也不肯说,也是我蠢,我当时根本想不到她心里那些弯弯绕,只觉得自己瞎了眼,看错了人,后来好些年,我都没跟她联系。
可即便是我对她最失望的时候,但凡她肯回头跟我坦白,我都可以原谅她,就连她住的那个公寓,我都一直给她留着,密码都没肯换……”
屋子里安静得可怕,只有王凝低低的抽泣声,徐霁望着窗外发呆,这些事情,哪怕是在罗美林最信任她的时候,也一个字都没有提过。
但是很明显,这才是她心里最真的一份情感,哪怕是死,她也没有向别人吐露过一分。
设身处地地想,或许对于罗美林来说,这份感情太过珍贵美好,是她短暂而灰暗的一生里仅有的光,但最终她亲手做出选择,截断了这缕光,也截断了自己尚未开始就已经苍老的人生。
但这一切又怎么是说截断就能断的,行走在黑暗里的人,被一缕光救赎之后,再度跳入无边黑暗,那种感觉该有多痛苦?
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我不曾见过阳光,但阳光已使我的荒凉,成为更新的荒凉。
这些年,罗美林踽踽独行,想来早就濒临崩溃,存了死志。
最先打破沉默的是边靖:“即便是这样,她当初为什么要在记者面前说那些话?还有,当时案件审理之前,网上的那些舆论难道不是你做的吗?你和罗美林是很不幸,但这不是你们对徐律师做出那种事情的理由。”
卢霖颇为赞赏地看了边靖一眼,边靖的身世徐霁跟他说过,而且网上也早就扒得干干净净,不得不说,别人说这句话有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嫌疑,但是边靖绝对没有。
他是最有资格说这句话的人。
同样是身世不幸,边靖甚至比罗美林更不幸一些,因为他根本没得选。他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生下来就要背负骂名,他还不能自行崩溃,因为还有一个更加崩溃的母亲需要他的支撑。
王凝摇了摇头:“我没有替她辩解的意思,关于案情,她给徐律师留了一封信,请原谅,因为我也想知道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所以擅自打开看过了。”
她从茶几底下拿出几张薄薄的信纸,没有信封,应该是和给王凝的信放在一起的。
“另外,当初的舆论真的跟我无关,于震的死,我说不难过是假的,毕竟这么多年夫妻,但要说有多悲痛,那实在算不上。人真的是很薄情的生物,想当初结婚的时候,我也认定自己嫁给了爱情的,到头来才知道,没有什么是不能被消耗的。”
徐霁没有仔细听她的最后几句话,伸手接过信纸,却半天没把目光往下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