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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莺障碍肖斯塔科维奇的唱片防线(第2页)

在这三名女钢琴家里,尼古拉耶娃以微弱的巴赫维度来弹肖斯塔科维奇,把多重的肖斯塔科维奇弹成一重的肖斯塔科维奇,但是在尼古拉耶娃那里,一重亦是多重。何况谜团重重的作曲家如夜莺般的“障碍”空光远流入寒凛,令人悲愁白发生,以微弱的巴赫维度来拆解乡愁的铁幕是再好不过了。而在尤迪娜那里,尤迪娜只以尤迪娜的维度来弹,正如另一位苏联大神里赫特从来只以铁幕的维度来弹肖斯塔科维奇一样。但是,肖斯塔科维奇的音乐还在那些被湮灭者那里被秘密地热爱和反对,在“另一个玛丽娅”玛丽娅·葛林伯格那里以被湮灭的维度来弹奏,以亡灵的安魂曲维度来弹奏,这是被障碍后的“夜莺”维度吗?是和我们有着同样的爱和悲恸,有着同样的被粗鲁的缪斯抛向恐怖的娘子谷的作曲家本人的终结维度吗?或许在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肖斯塔科维奇,有的是使用着肖斯塔科维奇这个名字的——我们自身的每一个肖斯塔科维奇、每一曲里的肖斯塔科维奇和每个反过来弹奏钢琴家和时代的肖斯塔科维奇。我们秘密的爱和抵抗,在于夜莺障碍着的、以一张从来没有发行过的肖斯塔科维奇唱片出现的、诗人说出的凯旋和诗歌:

你稚嫩的手臂要提起笨重脚镣,

要提起笨重脚镣并缝制邮袋。

不过,那样的邮袋肖斯塔科维奇已经为我们缝制好,而只需要我们如曼德尔斯塔姆在他的诗歌里预言的那样,“燃烧像一支黑蜡烛而不敢祷告”,只需要我们以我们自己的维度来找到那提着邮袋走向我们的女主人公们,如果玛丽娅们还没有坐在钢琴旁,我们自己的眼睛会慌乱如新世纪吗?如更无名的英雄们扔掉小提琴而用打字机的寒霜来写出那被信仰所轰击的旧房子,写出那些为地平线缝制邮袋的、穿着铁裙子被湮灭的“最粗鲁的缪斯们”。

“我藏起了你,多愁善感的主人公”

最近在读俄罗斯女诗人英娜·丽丝年丝卡娅的黄皮书,英娜·丽丝年丝卡娅是俄国白银时代后最出色的女诗人。

我藏起了你,多愁善感的主人公,

在时代如此的厚层中,他们不会找到什么。

……

我不能周游列国,不能读遍所有书籍,

所有看得见的我不能当成看不见,

白桦林中的雾气牵引自己的界限,

它标上日期,署的名字是尘烟。

在我收藏的肖斯塔科维奇的唱片中,我尤为珍爱这张俄罗斯VENEZIA唱片公司的收录有俄国诗人勃洛克、茨维塔耶娃诗歌谱曲的作品集双张。女高音是格林娜·维西尼芙斯卡娅(GalinaVishnevskaya),次女高音是伊琳娜·加切娃(IrinaBogacheva)。奥伊斯特拉赫的小提琴,罗斯特洛波维奇的大提琴,钢琴伴奏是维金伯格。指挥分别是肖斯塔科维奇的关门弟子巴沙伊和他的儿子小马克西姆。可谓黄金传奇组合了。录音是根据1967年和1974年的录音带档案翻录的。在这个录音里,一直被肖斯塔科维奇小心翼翼藏匿起来的女主人公们“出现”了。那种“十二门前融冷光”的诗歌吟诵仿佛“白桦林中的雾气”,**着作曲家内心的思想王国,释放了重重重压的回眸流光,如同茨维塔耶娃给阿赫玛托娃的诗篇那样,说出对尘世的眷恋,和已经不能再回避的忏悔与宽恕。聆听这张唱片的时候我甚至在想,如果没有这张唱片,那么肖斯塔科维奇的晚期作曲甚至可能会是没有意义的。或许只有在这里他才找到了他的主人公们,找到了“多愁善感的缪斯们”,找到了无以寄托的寄托。如果说作曲家是以米开朗基罗的那些诗歌作为自己的一个自谓。比如他选择了米开朗基罗的那首《致流亡》(ToTheExile)来谱曲肯定是感怀自己被流放的命运,而勃洛克和茨维塔耶娃的诗篇是否能唤醒作曲家自身的那个缪斯呢?虽然真挚的感情如受难贞女一般饱含热泪,但是这一切真的很难说呢!我们聆听到的或许只是——依旧只是那归向尘烟的“多愁善感”的飘自白桦林的雾气。

这张消融着夜莺的“障碍”的唱片真是太珍贵了,我最近是听了又听,感觉是缪斯女神对肖斯塔科维奇音乐的一次“插曲”,一次缪斯性质的“插入”。对我这样的聆听者来说,还真是歪打正着,如果真的找不到肖斯塔科维奇音乐的真谛,倒是不妨延伸到、退回到诗歌里去,退回到那“更不合时宜的合唱队”里去,不要为命运藏起那些多愁善感的主人公们。

从康德拉辛开始的“夜莺前史”

像我这样的唱片控,一年听不了几次现场音乐会,何况肖斯塔科维奇的现场在国内几成绝响,穆拉文斯基或者康德拉辛还会穿越轮回的铁幕从天堂下来为我们开一场肖斯塔科维奇的挽歌音乐会吗?在一般唱片店连他们的唱片都难以买到了呢。我也很少看DVD或互联网上的视频,唱片控只相信他的“双声道”耳朵,几乎不看唱片说明书(因为我那太糟糕的外语理解能力),更多时候是凭借自己的唱片封面第六感来决定买什么唱片不买什么唱片。这样做的结果有的时候还真能歪打正着呢。

当初我这样的重度俄罗斯控和历史录音控迷恋上肖斯塔科维奇交响乐的时候,就是这样“上路”的。我买下的第一个肖斯塔科维奇交响乐全集套装是苏联指挥大师康德拉辛的那一“旋律”版本。而且还不是一手的“旋律”版,是韩国AULOSMUSIC唱片公司转录的DSD“旋律”版。BMG公司发行的那个被中国爱乐人视为圣经的“旋律”版在我要买的时候早已绝版了,当时我又是死忠到非全新唱片不买的地步,数次和二手的BMG的“旋律”擦肩而过了,现在想来还真的是后悔。说心里话,康德拉辛的这个丝丝入扣的版本是对我的一个肖斯塔科维奇基调的定位,康德拉辛着重表达的是肖斯塔科维奇音乐的内在,这和早期穆拉文斯基那种大理石质感的英雄主义诠释还真不太一样。怪诞、晦涩的肖斯塔科维奇交响乐到了康德拉辛这里,似乎夜莺为我们移开了全部的“障碍”。我甚至在第十五交响曲中听到了令人感动的美,甚至美到我们几乎感受不到那高悬头顶的恐怖的利刃的存在和无所不在。布满了霜雪的眺望打开的是全新的浩渺的海岸线,这是诗人杨炼的诗句中的“大海的停止之处”吗?在终曲、在命运的结局处的肖斯塔科维奇找到了通往来生的天路,这第十五交响曲是对他一直以来的“死屋手记”的救赎和反思。

听完这个版本觉得或许有的时候,身为指挥家的康德拉辛也许比作曲家本人更能理解他的那些交响曲,他的演绎眺望到了作曲家看不到的地方,在肖斯塔科维奇那里绝望无援的,在康德拉辛指下总能透射出一丝丝洞察的暗光。康德拉辛对肖斯塔科维奇的音乐有一种终极意义上的俄罗斯式理解,他的演绎给人惺惺相惜、气味相投之感。肖斯塔科维奇的交响乐在康德拉辛手下,被“伪装”成几近完美的“夜莺前史”,如果说穆拉文斯基的卫国战争形象的肖斯塔科维奇和国有化的肖斯塔科维奇奠基的是红色苏联的“革命”之“史诗性见证”,那么康德拉辛的肖斯塔科维奇再度将肖斯塔科维奇藏入深深的谜团中,反思似乎替代了“革命”,国家的苦难让位于人的命运,让位于疑团重重的人道主义思考,这是一个度尽劫波后的肖斯塔科维奇形象吗,还是一个全新的肖斯塔科维奇已经出现?

比如我最近挚爱的俄国老一代指挥大师尼科莱·戈洛瓦洛夫(NikolaiGolovanov),被日本发烧杂志封为“怪兽”级别指挥家的尼科莱·戈洛瓦洛夫以演绎斯克里亚宾的交响乐著称。早就倾心这个大神级别的“怪兽”即兴大师,但是最近才找到机会,入手了一套他的16EZIA唱片公司整理出来的大师1937年至1953年的珍贵历史录音,这洋洋大观的16CD套装居然完全没有任何肖斯塔科维奇作品。难道是“怪兽”指挥家有意无视肖斯塔科维奇的音乐吗?还是尼科莱·戈洛瓦洛夫会有一个老肖的“半全集”早已绝版或正预备重见天日呢?

考虑到大师1953年已经驾鹤西去,录制肖斯塔科维奇全集的可能性不复存在,但是为什么我在亚马逊网站上也找不到大师指挥的肖斯塔科维奇作品呢?比如一张尼科莱·戈洛瓦洛夫演绎的“肖五”。或许过早离世的尼科莱·戈洛瓦洛夫就是那个从来不指挥肖斯塔科维奇交响乐的指挥家也难说。尼科莱·戈洛瓦洛夫指挥棒下出来的那种气息、气场是最纯正的旧俄国传统,即使他手下的是红色苏联时代的广播电视交响乐团。不过,我真想搞来一张尼科莱·戈洛瓦洛夫的“肖一”或是“肖五”来听啊。发烧友就是这样,希冀能搞来一张在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复存在或根本买不到的唱片。在北京寒冷的冬夜里,我用高频灰暗的AKG监听耳机反复听着这旧日最珍贵的“怪兽”大师的那16张CD唱片,手上阅读着肖斯塔科维奇书信集,把两个也许从来不平行的宇宙给同步到一首聆听者的诗歌里来。

是的,聆听者是幸福的。那是一种近乎满世界找唱片的幸福,用一个版本来替代或离开另一个版本的幸福,我脑海里的唱片索引不是按照作曲家而是按照指挥家演奏家们的姓名字母排列的。有段时间我听到了东德指挥家凯格尔(HerbertKegel)指挥的一版肖斯塔科维奇第一交响曲。下决心要买来这个在柏林墙倒塌后绝望自杀的指挥大师的老肖全集,结果发现只有在日本的一个网站上才有出售的。我只好专门注册了淘宝和支付宝,找海外代购来帮我拍下这套唱片。结果足足等了3个月才被告知,该套唱片好像也绝版了。前几年可是满世界都是这套唱片而无人问津的啊,我只有哀叹时运不济的份儿了。好在有爱乐的朋友是东德控,在互联网上给我传来凯格尔的肖斯塔科维奇全集的无损录音文件。这让从来不在电脑上听下载的录音档案,只用CD机和大监听音箱听CD唱片的我情何以堪。音乐是只能用CD唱片来听的吗?这是不是我自己的夜莺障碍?但是在当下的世界上,用互联网来下载古典音乐的人怕是比听唱片的要多了去了。

在整个20世纪,肖斯塔科维奇被持续多重定义、解读着;在我们当下这个世纪,肖斯塔科维奇又被几近湮灭地遮蔽,有了更多的符号化的肖斯塔科维奇录音出现,但是我们谁还会天天听肖斯塔科维奇呢?没有人会天天听肖斯塔科维奇,尽管他的唱片也许会越录越多,但是命运女神也会退场,夜莺或许同时就是障碍。就是我这样的骨灰级别的俄罗斯历史录音发烧友、毫无道理的苏联“旋律”唱片公司热爱者,去年在读在国内知识界大热的金雁的《倒转红轮》时,大多数时间听的也不是肖斯塔科维奇的唱片,而是拉赫玛尼诺夫更古老的旧乡愁,或者德国ECM唱片公司最新的古拜杜丽娜的《太阳颂歌》。

在肖斯塔科维奇的唱片防线上

多年前,我还记得,透过调到最低音量的天津产唱机,聆听穆拉文斯基的肖斯塔科维奇黑胶唱片时的那种颤栗。旧式的昂贵的仿佛透过了密集的野战炮群传递过来的铁流般的世纪呼吸,战争在哪里,人类就在哪里。绝望的穹顶在哪里,恐怖的心就在哪里。这样的我几乎从来没有聆听过的“交响乐”完全和我看过的苏联电影、爱伦堡的《人·岁月·生活》甚或索尔仁尼琴的《第一圈》不一样,太密集的死亡一下子充满了我青春岁月的一个小时,大出我的意料。在那一夜,我仿佛真正“理解”了战争,卫国战争、铁幕、斯大林或苏维埃、流放、死亡之凯旋等的含义。什么是交响乐呢?什么是这样的交响乐呢?大概就是穆拉文斯基在这里表达出来的那另一种宇宙——死亡的宇宙所继续密集着的这一切吧,绝望和战争、救赎和死、浩渺的铁幕、革命、波将金战舰上的水兵。是的,就是在那一夜,穆拉文斯基这个我几乎不知道的何方神圣,将我知道的一点肖斯塔科维奇当作全部的死亡加在我的爱乐唱片防线——生与死的防线上。

“是时候了,对这种火而言。”那些年,肖斯塔科维奇的音乐超越了政治,超越了信仰和年代,让我成为唱片的“守夜人”——肖斯塔科维奇的唱片在那些时刻对我意味着一切,意味着青春觉醒、启蒙、叛逆或思考。透过几十张肖斯塔科维奇的唱片我经历着所没有经历的一切,障碍,夜莺,见证,思想的冲击。在那些年,如果你准备听肖斯塔科维奇的唱片,如果你已经有十几张肖斯塔科维奇的唱片,那还需要诗歌吗?需要在俄国诗歌的圣火里涅槃重生吗?在那个时刻我觉得仿佛不再需要,但是这一切都是歧途的错觉,都是虚妄。

我突然感到,在“上海大光明电影院”,肖斯塔科维奇的形象出现在半空中,出现在艺术家拉出的每一个音符之上,绝望于阴郁的如同消防队员般神经质的熟悉的形象,就是他,出现在一曲柴科夫斯基的《沉思》中,这是我少有的爱乐幻觉。我感觉到我脑海里那个肖斯塔科维奇“开关”也许真正意义上被打开了。随后是一种深深的不是对柴科夫斯基而是对肖斯塔科维奇的理解,也不算对他的理解呐,算是对爱乐或命运的一种理解吧。多年来,肖斯塔科维奇的音乐,他的世纪见证,他的一切,八卦、谣言其实一直在“障碍”着我,尽管我用了那么多时间听他的音乐,但是他的音乐还是把我放在一个非肖斯塔科维奇的平行宇宙里,挣扎、思惑替代或消解他的绝望。或许一切在于我们自己的心而非他的音乐,他的音乐或是如“大山般的障碍”,恐惧消灭了、蔑视了夜莺在他的时代的歌唱。他的音乐的意义或许就是夜莺的障碍,在障碍着夜莺并——以此唤醒夜莺出现在接下来的那个世纪中。肖斯塔科维奇是这个时代的业力深重的“夜莺前史”,他如执念般期待着夜莺,但是或许夜莺从来没有被允许在他手上。

这或许只是我自己的乱想,因为肖斯塔科维奇的唱片防线是那么铁幕重重,难以逾越。他是能给予你重重一击的那种作曲家,如果你不惧怕竖琴和铁锤,如果你也不幸有一个“肖斯塔科维奇立场”,你还是会为命运而失却一切。经历了那么多年的颠沛流离,经历了和我们爱人的生离死别,更经历了这没有夜莺的聆听岁月的“如山的障碍”,我们懂得悲恸的分量,我们懂得信仰那悲恸的分量。

今夜我将做什么呢?今夜我将继续在互联网上寻找我最近大爱的雅沙·霍伦斯坦(Jasstein)的一款或许并不存在的肖斯塔科维奇第十一交响乐的录音。虚拟世界中有种叫“电驴”的东西,据说能同步到世界各地最神通广大的爱乐发烧友的电脑共享文件夹里,或许在哪个平行宇宙的某个肖斯塔科维奇唱片迷的电脑里就有这款录音。世界上总是有不存在的历史录音,就像“虫洞”理论什么的。

因为你的摇篮是世界,世界也是墓地。

把手伸给我吧——但要待到来世

在这里呀——我的双手腾不出空。

但世纪凶猛的岁月还是有一曲肖斯塔科维奇,那铁幕重重的唱片防线上,夜莺仿佛障碍,但不正是障碍在激励我们前行吗?是什么让我们进退两难,如果我有了更多的肖斯塔科维奇的唱片,比如桑德林的老肖全集我还没有搞到,比如BBC出的那张穆拉文斯基1960年和列宁格勒爱乐的录音,或者1990年的比契科夫版本、雅尔维在DOS唱片公司1989年的录音版本,或者是贺秋帆向我强烈推荐的罗日杰斯特文斯基的全集。总有更多的肖斯塔科维奇唱片在继续“伪装”成我们自己的唱片防线,所有没有经历过的岁月都如是这般,比如缪斯代替命运在勇敢地拿起竖琴般的武器,比如夜莺的障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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