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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我们登门拜访。
谭明家较远,在郊区,十几年前就搬到了这里,据说是谭老喜静。
在大厅,我们见到了谭夫人。谭夫人面善,偏瘦,头发白了一半,但是看上去特别精神,王也跟她聊天,她也特别喜欢。
“谭夫人身体怎样啊?”王也挽着谭夫人的胳膊,像女儿。
“我哪哪都好,就是经常疼,阿明给我拿了药,无碍。”谭夫人笑着回答。这是癌性疼痛,癌晚期患者主要痛苦原因之一,这种痛,无法根治,百分之五十到百分之八十的疼痛无法得到有效控制。
我偷偷问谭明,怎么不见谭老爷子。谭明说今天老爷子觉得特别累,在卧室休息。
“阿明很少带朋友回来的,今天阿姨高兴,都留下来吃午饭,我要露一手。”谭夫人又说。
“好啊,那就麻烦您了。”王也讨好说。
“不麻烦,我可不怕麻烦,当年伺候着大的又带着小的。”谭夫人看了一眼谭明,“也不是这么过来了么。”
“王也,陪老太太聊天,一会到厨房打下手。”我示意王也拖住谭夫人,担心老太太一时接受不了记忆修理这种工作。
我和许愿跟着谭明来到老爷子的房间,老爷子躺在摇椅上在打盹。正好可以直接进入谭老的记忆宫殿。
许愿让谭明到门外守着,我和许愿在里面展开工作。
我负责进入,许愿负责定时叫醒。
谭老的记忆宫殿是一座二层的小木屋,有些破旧,落满了灰尘。踩在地板上吱吱作响。
屋子里挂满了照片,几乎全是谭夫人,年轻时的样子居多,披肩长发,面容姣好,穿着碎花裙子,看起来特别干净,漂亮自信,霸道骄横。在夕阳下,在海边,在从前。
再也回不到的从前。
可以看得出,年轻时候谭夫人像公主一样,被谭老捧着、宠着。
只是造化动人,现在不再是谭老的指尖穿过她的头发,而是两人换了位置,谭夫人给谭老吹头发。
我从这些照片中看到了什么叫做越爱越深。随着时间,开花结果,而不是半途而废,像烟火一样绽放、滑过、坠落。
照片按照日期挂好,如同并排的日历。
指尖轻触照片,里面的影像便动了起来。
我选了一个临近的日期,几天前。2016年8月2日。谭老与谭夫人的卧室内。
谭老拿着一个本子,上面是他自己的笔迹,写着:明早一起床我便会忘记一切,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便是我的妻子,无论我觉得多么不可思议都是真的,切记,都是真的,相信她说的每一句话,我爱我的妻子。
笔记本里的这一页还夹着一张照片,是偷拍的谭夫人的一张背影。照片的右下角还有日期,拍摄于昨天下午两点钟。
谭老拿起桌上的相机,翻看里面的照片,多大部分都是跟旁边站着的这个女人有关的,多达上万张。“儿子像我,帅。”谭老指着其中一张谭明的照片说。
谭夫人笑着说,“一表人才。”
“他现在做什么工作?”
“律师。”
“律师好,律师好。”
“你本来希望他搞艺术的,跟你一样摄影,或者做别的,但是他从小就是喜欢法律,你俩一直为这事儿吵架——后来他也在学拍照,还挺喜欢的,好多照片都是他拍的。”
谭老滑过几张相机里的照片,“还不错,有点天赋。”
“他结婚了吗?”
“还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