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完全把自己放心得交给另一个人的心态,在多年后的今年想起来,是一种多么暖心的诺言。可惜那时的他们太年轻,许下了诺言,却不知道该如何去实现。
“你还是和从前一样,一碰到水就能玩疯的像个小孩。”乔慕笙微笑着拿帕子替她擦拭额头的汗水。他是初年见过的极少数坚持用手帕的男子,不记得在哪里看到过,说用手帕的男子温柔细腻,心思敏感。放在乔慕笙身上一对比,果真相差无几。
初年的目光有些怔怔,逆着光,乔慕笙的神情这样专注,仿佛擦拭着一件稀世珍宝一般。可是到如今初年都不知道,这样的自己究竟哪里值得乔慕笙的喜欢?她曾想过,乔慕笙是天上的月亮,独一无二,而她勉强只能算颗星星,却平凡的千千万万,毫不起眼,围绕在月亮旁边的星星何其多,整片星空都是,为什么他单单看中了她这一颗呢?
再年轻一点的时候,初年总喜欢缠着乔慕笙问为什么喜欢她,不管是出自真心还是敷衍,总要逼得他说出一个理由来不可。这是现在的她绝不会做的事情,成长的岁月里,时光告诉她不管是喜欢还是讨厌,那个理由本身就只是自己内心对于不确定事物的幻想,而幻想,永远不可当真。真正能说出理由的喜欢,并非发自内心的真实感受。至少,如今的初年就是这样觉得的。
初年靠在轮椅上,歪着头思考着什么,她安静的时候乔慕笙便也不说话,两个人的默契,比当初更加紧密,也许是被分开折磨了太久,不论是谁,都不敢轻易去打破那一份宁静。
“慕笙,你还记得大学的时候,我跟你说过,我不会强求你太多,能牵手就已经是幸福了吗?”初年仰着头,眯着眼睛,那样子像极了乔慕笙记忆里的她,少了那份英气和咄咄逼人,多了几许温柔,这般熟悉的感觉,一下子充斥满胸腔,让他觉得,也许那些丢失的过往,正一点一点的重新被拼凑起来。
他恍惚间点了点头,本能的去握初年的手。手指沾上她手背的温度,突然间便停住了,像是失了勇气的鸟儿一般,在最关键的时候折断了翅膀,无法再继续飞翔。他不确定,初年的这双手,是不是还属于自己。
然而初年却在乔慕笙停顿的时候飞快得握住了他的手,十指相扣,曾经以为扣不住天长地久,后来才发现是他们不够勇敢,倘若连试一下都没有就放弃,又有什么资格说一辈子。
乔慕笙有些受宠若惊,眼眶渐渐发红,似受了什么委屈一般,强迫的转过头去狠狠闭了闭眼,他欠初年两年时光,要用以后的一辈子去偿还。
“那么现在的你,有没有怪过我?怪我当时说话不算话,说过不会强求你太多,却一次次的要求你更多,说过能牵手就是幸福,却忍不住想霸占全部的你。你有没有在某一刻觉得,我其实是个那么霸道的不容人反抗的女孩子?”
瞧,她忽然之间就把自己看的这么清楚。看似是个没有安全感的孩子,骨子里的霸道却表露无遗,只有在面对在乎的人事时,她才会不由控制的表露骨子里的霸道。因为她喜欢的东西,当然只有她一个人才能拥有,那样才算是独一无二。
乔慕笙宠溺得摸摸她的头发,还是轻轻的微笑的摇头,他总是这么一副温柔的样子,较之年少时代的他而言,有了太多的变化。
学生时候的乔慕笙,年少张扬,飞扬跋扈,长大后的乔慕笙有一种成年人的隐忍和成熟,他的嘴角总是会不经意的噙着笑意,好似无论什么时候,任何人任何事都无法真正融到他的心底里去,这样的他才是让人看不透亦琢磨不透的。
但是不管是哪一个乔慕笙,初年都清楚得知道,自己喜欢着的,就是这个始终在自己身边不离不弃,从来未曾离开的男人。那些过去,被时间阻隔的灰飞烟灭,所有遗憾伤痛,那些伤口,在不知不觉中结成了痂,到最后剩下的,仍是最初怀抱的美好。
这便是人生最好的温暖了,对吗?当你走过了许多的弯路,错过了许多的风景,再回头,那道只属于你的最靓丽的风景始终都还在原地等着你,与你而言这才是此生最大的幸福吧?
而他们曾经背离彼此的方向背对背越走越远,相反的方向,找不到出口的道路,最后回头,仍能看到彼此,这样算不算是幸福呢?至少对初年而言,这是命运对她最好的安排。
离开厦门那天,天空下着阴沉沉的小雨,阴霾的天空,也渐渐打湿了人心。初年靠在乔慕笙的肩上坐在前往机场的客运大巴上,恋恋不舍,或许也不是这样的情绪,但是总觉得遗憾,毕竟也许以后,两个人一起再次来到这个城市的机会始终是不多的。
乔慕笙在离开的前一天曾问过她接下来要去哪里。他是打了主意要与她在一起,陪她玩陪她疯的,若是换了从前,也许初年当真会兴致勃勃的在地图上找起好玩的地方来。但是现在这个时候,远不是可以没心没肺玩闹的时候。
她想了想,对乔慕笙说回S市。她的答案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又是情理之中。乔慕笙不是没有猜到过这个答案,但真正听到从初年的口中说出来,还是不免感慨。
他说:“初年,你不需要迁就我,这次出来,我原本就没有打算很快回去。”
初年抱着他的脖子,额头蹭着他的额头轻轻摇晃着,仿佛再多的甜腻都还是远远不够。他们之间怎么就突然变得这样甜蜜亲昵了呢?多日前两个人见面,她看他还似仇人一般,现在却恨不得时时与他在一起,抱着他亲亲他,再怎么看都嫌看不够的样子。
“慕笙,那个公司需要你的,虽然我不喜欢你妹妹,但你父母的心血,不能不管它。”
乔慕笙觉得初年真的与他曾经记忆里的那个女孩子差了很多,以前,她希望他能时刻陪在身边,看去成熟懂事,却没安全感的希望能日日腻在一起。现在,她已经独立的即便只身一人,也能在异国他乡很好的生活下去。
他曾经不是没有遗憾过的,若可以选择,他宁可初年还是当年那个喜欢依靠自己的女孩子,至少这样她能少吃些苦头,少看些脸色,在他身后,安愉度日,他给她所有的港湾和依靠。但毕竟事与愿违,她如今的坚强,逞能,骄傲,看在他眼里都觉得心疼,在黑暗笼罩心口的时候,乔慕笙总是自责自己让初年变得这样,原本,那该是个目光足够纯粹的女孩子。
乔慕笙歪头看向靠在自己肩头的初年,她的睫毛上挂着水珠,嘴角向上微微翘着,闭着眼睛,似乎已经睡着了。她睡着的时候像个无忧无虑的天使,他喜欢看她睡着时候的样子,不需要面对那双让他害怕的咄咄逼人的眼睛。曾几何时,他最爱的便是初年这双漂亮的眼睛,目光里总是带着对他的爱恋和仰慕,而今,他最怕的也是这双眼睛,因为那时刻提醒着他初年目光里的纯粹,是他亲手扼杀的。
在那段最黑暗最脆弱最无助最彷徨最伤神的时候,最需要的他不在她的身边。即便那时他也深受父母双亡,腿脚残废的双重打击,也无法构成他不在她身边的理由。若不是他因为要帮苏伊而让初年产生误会,若不是他为了自己能够心安理得而忽略了初年,也许后来,他们之中至少有一个人能够改写如今这样的结局。
但那么多的如果,最终还是走向了这样的境地。
初年,你曾经恨过我吧?有多恨呢?恨到这辈子再也不愿意看到我?恨到宁可从未曾认识过我吗?那么初年,不要再恨了好吗?因为我看到了你心里的那颗心,在恨着的同时也不断的流着血。我们不要再彼此折磨了好不好?我们兑现曾经的诺言,彼此幸福,好不好呢?
又是S市的天空。这是他们土生土长的城市,曾经埋葬过他们的爱情。初年有时会觉得,或许对这个城市在心底潜意识里有着强烈的排斥感,每每走在这片天空下,胸口都仿佛被压的气闷。尽管,现在身边有乔慕笙。
关于未来,跌跌撞撞,懵懵懂懂,唯一清楚明了的是,身边的那个人。
“初年,假如有一天我一无所有了,你还会站在我身边吗?”乔慕笙下了飞机后,第一句问初年的是这样一个听上去似是而非的问题。
初年皱了皱眉,几乎不经意识的脱口而出:“我从来也没在乎过你拥有什么,你只是我认识的乔慕笙,那个年少时候与我玩到一块儿的男孩子而已。”
她不明白乔慕笙怎么会问这个问题。乔慕笙只是眯着眼睛笑,不再有任何下文。
直到晚上初年无意中看了新闻才得知,乔慕笙家的公司似乎是遭遇到了重创,而那个对手,竟是厉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