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心很乱,不由她自己控制。那种感觉,就像是被自己包裹的好好的伪装,被人轻易的撕开来,在他面前她像个心思透明的人,没了自己的秘密。
初年是自尊心如此强大的人,不愿被人看低一分一毫。乔慕笙了解她的性子,但这一刻,她的离开,更像是在他心上狠狠划了一刀,血肉模糊,痛不可耐。谁爱谁多一些,就伤的深一些,这些道理他们都懂,又都不愿意懂。
时间果真能将从前密不可分的人切割开来,所以连曾经那么爱乔慕笙的宋初年,有一天也会奋不顾身的为了保全自己的骄傲而逃离他的身边。
初年哭的累了,随手抹掉脸上的泪水,走到人民广场的时候,那么多幸福的情侣手牵着手,喜笑颜开的样子。这世上到处都是幸福的人,也到处都是不幸的人。她裹紧外衣在花坛的台阶上坐下,抱着双膝,不知所措起来。她要去哪里?离开了乔慕笙的公寓,她还能去哪里?去找蔚澜吗?可如果乔慕笙说的都是真的,那么和厉言在一起了的蔚澜又有多少时间能陪着她收留她呢?
初年放空自己,目光逐渐变得空洞。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天空开始下起密密的雨丝时,她接到了来自蔚澜的电话。蔚澜在电话那头劈头盖脸而来,问她此刻的位置。
初年迷茫了一会儿,才怔怔说出人民广场四个字。那边几乎一秒不停,立刻挂了电话。
十分钟后,蔚澜已经站在了初年面前。初年看着那张肆意动人的脸颊,心里一疼。无论什么时候,最放不下她的都是蔚澜,为什么朋友可以一辈子那么好,情人却不行呢?为什么她和乔慕笙不能是这个样子呢?
初年眼眶红红的,蔚澜还来不及开口说话,就已经被她一把抱住了。蔚澜的肩膀上不久就湿了一片,初年抖动着双肩,哭出了声。
她总是这样,把眼泪都往肚子里咽,直到无处发泄,才敢在蔚澜面前哭出来。只敢在蔚澜面前。初年知道自己很胆小,她不敢让乔慕笙看到自己哭,因为那样的自己太卑微了,她不能让他看到。
蔚澜安抚着初年,无意中想起多年前的自己。那时的自己也如同现在的初年一样,害怕,盲目,迷茫,不快乐。想拥有一双翅膀能自在的飞,以为学会了遗忘,就能抓住幸福。可现实的残酷却告诉他,有些事情只能用一辈子去铭记。并不是你想忘记什么就能忘记什么的。比如第一次爱的人,比如第一段恋情。
对女孩子来说,初恋的男孩子是此生最难忘的男人。那个男孩子有女孩子最初对爱情最美好最简单的幻想。也正因如此,她们都对第一个爱上的人那么难以忘怀,即便痛到了骨髓里去也不愿意轻易和过去的自己告别。
因为说了再见,就再也不见。
清冽的寒风中两个瘦削的身影裹成了一团。初年红肿着眼睛,冷风里看去楚楚可怜的模样。蔚澜点了点她的鼻子,这里不是巴塞罗那,可她们,在身边还是只有彼此可以依靠。朋友是最珍贵的可以收藏一辈子的,朋友比恋人更加重要。
初年抱紧了蔚澜的胳膊,抬头,瞥见蔚澜颈侧淡淡的吻痕,忽然问:“你知道厉言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蔚澜看了看她,不假思索道:“这个很重要?”
“当然重要,你难道不该了解和自己在一起的这个男人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初年有时根本不懂蔚澜的心思,蔚澜的想法和大多数人都不一样,她只追求自己想要的肆意,就像过去几年,她不断和不同的男人交往,她看上了便去追,却从不真正去了解他们,她和那些人在一起的最长时间不会超过半年,把自己塑造成玩世不恭的女子,似乎是需要更多的男人来填满她空虚的生活,但初年却知道,蔚澜是在把好男人努力隔离在自己的世界之外。试想,有哪个正经的好男人会主动追求这样一个看似生活在花花草草里的女人呢?
蔚澜在害怕着什么?她眼里的那片迷雾,从未有人看清。
“难道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我就不和他在一起了吗?”蔚澜呵呵得笑,眯着的眼睛无法让人看清,“初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怎么样的人,我又不像你那么纯情,那么多年只对一个男人死心塌地。对我来说,适合就在一起,不适合就分手,如此简单而已,才不会去谈什么感情。所以你也千万别问我爱不爱他,因为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去爱什么人。”
蔚澜一语封住初年的问话,她太了解初年,连初年接下来要问什么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她很不喜欢别人在爱不爱这个问题上合自己纠缠不清,如果对方不是初年,她当下便会立刻走人。
“爱情就只是这么简单而已吗?”初年怔怔得问,分不清是在问自己还是在问蔚澜。她说过,她羡慕蔚澜,至少那样肆意的活着永远不会给别人伤害自己的机会,但这样的活着,将心牢牢的锁起来,又有多辛苦呢?
在街口的转角处,街对面的人影让初年猛然顿住脚步。她眯眼仔细看去,朦胧的夜色灯光下,不是乔慕菲又会是谁?而乔慕菲身边站着的,是很久不见的苏伊。
“怎么?”蔚澜不解,顺着初年的视线看过去,除了有两个女人也在看着她们之外,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那个穿着白色套装长头发的是乔慕笙的妹妹乔慕菲,她身边的是苏伊。”初年动了动唇,漫不经心的介绍道,忽而想起什么,又补充一句,“乔慕菲原来是厉言的未婚妻。”
蔚澜这才恍然大悟,对面那个穿着职业套装看上去却一点也不像女强人的女人,竟然就是厉言口中的未婚妻,才解除婚约不久的未婚妻。她能用狭路相逢这四个字来形容现在的状况吗?不知道为什么,她心虚了一下。知道厉言会解除婚约绝不是为了自己,但毕竟现在和厉言在一起的是她蔚澜,或多或少,她总觉得内疚。从前她即便再怎么乱来,也不碰有女朋友的男人,却因厉言,例了外。
对街的两人正往她们的方向走来,蔚澜即便心里有所内疚,此刻却仍是挺直着胸膛。她就是能把心里的恐慌都掩饰的很好,所以骗过了很多很多的人,所以在大家眼里都以为她是坚强的,不怕被伤害的。
但不表现出来,不代表不怕。蔚澜也曾怕过,但之后发现怕并不能给她带来帮助,既然结果都是一样的,她宁愿选择伪装自己,让自己看起来十分强大,至少免去了许多人无端端同情的眼神。她最受不了的,就是别人自以为的同情和可怜。
初年也是如此,大抵能成为这样知心的朋友,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两人之间的相似之处。初年微笑面对来人,乔慕菲和苏伊,与初年从来都不算是朋友,在这样的情况下见面,难免有些尴尬。但乔慕菲的眼睛却不是看着初年的,而是看着初年身边的蔚澜。
初年几乎立刻就猜出她想说什么,还来不及阻止,乔慕菲已经率先开口。
“你就是蔚澜?”不卑不亢的语气,不愧是从小受到良好教育的孩子,在大家都以为她会为情所伤的时候,她却如此镇定地站在情敌面前。
蔚澜挑了挑眉,不置可否。她现在知道厉言为什么无法爱上乔慕菲了,不是他真的太爱太爱从前的初年,而是这个乔慕菲一点都不可爱,实在没有让人爱上的理由。那神情看去高傲又自大,换了任何男人怕是都受不了自己有个这样的女朋友整日里一副高不可攀的面孔对着自己。蔚澜在心里默默赞许厉言的眼光,他做了一个十分正确的选择。她想。
乔慕菲许是没有料到蔚澜会是如此坦然的态度,脸上神情有些捉摸不透,就在她沉默的空挡,一旁的苏伊若有所思的开口:“初年,难道他不知道厉言和你曾经……”
“苏小姐的过去也不见得要光彩多少吧?”蔚澜立刻截过苏伊的话,在初年脸色一片煞白之前不动声色的将她隐在自己身后。那些是伤口,只要轻微的一扯就会破开来,血绽肉开。
苏伊脸色分外难看,却不再多言。蔚澜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自然也不会怕去得罪人。在她眼里除了自己在意的人,其他人的想法与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她不会去在意,那只是浪费彼此的时间和个人的感情。
“和一个有未婚妻的男人纠缠不清,将别人原本的幸福割碎的七零八落,蔚小姐觉得这是一件很光彩的事?”不想乔慕菲却反讽道,讥诮的目光中是对蔚澜说不出的鄙夷。在乔慕菲看来,任何这样的女人眼里都不过只看的到一个钱字。
“幸福?据我所知,他似乎并不能算是幸福,和一个自己不爱的人在一起,乔小姐就是那么定义幸福的?”蔚澜不想跟这两个女人多费唇舌,抓住初年的手绕开她们正要离开,初年突然回头看向乔慕菲,犹豫再三,仍是出口提醒:“你哥哥找了你一天一夜了,不要让他担心,至少先回家让他安心才好。”
“我们的家事恐怕还轮不到你来操心吧?”
蔚澜再一次见识到“疯狗乱咬人”这样的说法,在她看来,乔慕菲那一脸的骄傲漠然,仿佛全世界她最高贵的神情,实在让人厌恶至极。她猛地一扯初年,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