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拂开他的手,收竿起身:“不劳王爷了。”
踏出水阁的刹那,他在我身后提高嗓音:“玉深姑娘回宫了。”
我停住脚步,回头看他:“那又如何?”
“顾家的事,她还不知道。顾渊,如果你以这个身份在宫中遇到她,你该当如何?”
这个身份,说的是太监吗?我笑了笑,转身离开。
和叶溯相遇后的第三天,我在明月湖遇到了玉深。
她和六公主带着小王爷在湖心采莲,湖边候着一群宫女太监,生怕出了什么意外。我端着陛下赐给端妃的如意从高大的扶苏花木后经过,小王爷却眼尖地发现了我。
“是教我钓鱼的那个漂亮哥哥。”
他指着我,所有人的目光都移过来,我只能驻足低头行礼。六公主性子直率,一向不喜欢陛下身边的那些宦官,“啪”地打掉八皇子的手:“什么哥哥,不过是个奴才。”
小船划向岸边,粉黄宫装映入眼帘,阔别多年的玉深就站在我面前,我虽低着头,可我想她应该已认出了我。
“你抬起头来。”
她的声音在发抖,我依言抬头,看清那张已出落得秀美的脸庞。总是爱笑的一双眼瞪得极大,几欲通红,嗓音从牙齿缝中挤出来:“顾……渊哥哥?怎么会是你?”
我该如何回答?
顾家身陷党争之乱,涉嫌谋反,满门抄斩,唯我一人幸免,净身入宫为宦?
这些事情,就算我不说,她应该也能知道。于是我只是更深地朝她行礼,以陛下旨意要紧为由转身离开。
六公主自小在塞外长大,飞扬的嗓音含着疑惑:“玉深,你认识他?他是谁?”
玉深的声音似被冰冻住,僵硬得像以前在学堂背书:“名动天下的才子顾渊,十五岁以《咏叹赋》名居京城才子榜首,是当今世上……相貌才学无出其右的旷古奇才。”
我记得那些话,那是曾经人们谈起我时常说的话,连三岁小孩都能摇头晃脑地背诵出来。
六公主似乎笑了笑:“竟是那么风光的人物啊。可那又如何呢,如今也不过是个太监罢了。”
玉深似在与她争论什么,我已经听不清了。她说得没错。
曾经有多清高,如今就有多卑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