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翠轩内,一片狼藉。青花瓷盆的碎片散落在地上。泥土混着滚烫的茶水,在青石板上晕开一片狼狈的痕迹。朱寘鐇低头看着蟒袍上的泥点,脸色平静得可怕。没有愤怒的咆哮,只有深入骨髓的冰冷。他沉默了足足半盏茶的功夫。才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瑟瑟发抖的小伙计。声音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拉下去。”小伙计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希冀。“王爷!小人真的什么都没听见!求王爷饶命啊!”“饶你?”朱寘鐇嗤笑一声,指尖轻轻敲击着案上的密报。“本王的事,从来只有死人能保守秘密。”他顿了顿,加重语气。“连同他的家人,一起拉到王府后山的乱葬岗,活埋了——记住,别留下任何痕迹。”周昂心中一凛,连忙躬身。“末将遵令!”他对着轩外一招手。四名身着劲装的王府侍卫快步走进来,架起瘫软的小伙计就往外拖。“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啊!”小伙计的哭喊声越来越远。从哀求到绝望,最后变成微弱的呜咽,渐渐消失在雨幕中。凝翠轩内,没有一个人出声劝阻。他们都清楚,谋反是灭九族的大罪。别说一个小伙计,就算是王爷的亲儿子听到了,也得死无葬身之地。孙景文甚至上前一步,躬身道。“王爷英明!斩草除根,才能永绝后患,免得消息泄露,坏了咱们的大事。”朱寘鐇点点头,挥挥手。“好了,这事过去了,不必再提。”“你们六人,按之前商议的分工,立刻下去准备。”“记住,一切都要秘密进行,不能引起任何人的怀疑。”“周昂,整顿军队时,要找借口清理那些对朝廷忠心的军官,换上咱们的人。”“何锦、丁广,联络蒙古的事要尽快办妥,最好能见到俺答汗本人。”“孙先生三人,收买文官的事要循序渐进,先从那些对考成法不满的官员入手。”“三个月!本王只给你们三个月的时间,三个月后,必须万事俱备!”“末将(学生)遵令!”六人齐声躬身,脸上满是凝重,转身快步走出凝翠轩,各自去执行任务。等人都走光了,朱寘鐇才对着轩外喊道。“管家!”王府管家赵忠连忙走进来。他刚才在轩外候着,听到了里面的动静,此刻脸色惨白,躬身道。“老奴参见王爷。”朱寘鐇坐在太师椅上,端起早已凉透的茶水,喝了一口。“赵忠,刚才的事,你也知道了。”赵忠身子一哆嗦,连忙道。“老奴……老奴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看见!”“没听见就好。”朱寘鐇放下茶杯,语气冰冷。“从今日起,王府的下人,都给本王好好管教!不该问的别问,不该看的别看,不该听的别听,要是再出今天这样的事,你这个管家,也不用当了。”“老奴遵……遵令!”赵忠颤颤巍巍地应道,额头上的冷汗顺着脸颊流下。他在安化王府当管家十年,比谁都清楚自家王爷的性子。表面上温文尔雅,实则心狠手辣。当年仅仅因为一个丫鬟打碎了他的玉佩,就被他下令杖毙,更别说今天听到谋反大计的小伙计了。这哪里是亲王,分明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朱寘鐇挥挥手。“下去吧,把凝翠轩收拾干净,别留下痕迹。”“老奴遵令!”赵忠如蒙大赦,连忙躬身告退,招呼下人进来清理碎片和茶水。朱寘鐇独自坐在凝翠轩里,看着窗外的雨丝,眼神越来越阴狠。三个月后,只要计划成功,别说一个小伙计的家人,整个宁夏的人,都得听他的号令!第二天一早,宁夏卫的军营里,就响起了刺耳的呵斥声和鞭打声。“废物!这点力气都没有,怎么守卫边疆?”一名校尉挥舞着马鞭,狠狠抽在一名士兵身上。士兵捂着被抽红的胳膊,敢怒不敢言。往日里,校尉虽然严厉,却也不会无缘无故打人,今天这是怎么了?类似的场景,在宁夏卫的各个营地里不断上演。校尉们像是吃了枪药一样,稍有不顺心就对士兵又打又骂。理由更是五花八门:“队列不整齐”“武器没擦干净”“训练不认真”……士兵们怨声载道,却没人敢反抗。校尉是上官,他们这些普通士兵,只能忍气吞声。“这几天校尉们是怎么了?跟疯了一样!”“谁知道呢?我听说,是朝廷推行考成法,校尉们的考核压力大,拿咱们撒气呢!”“考成法?那不是文官的事吗?怎么轮到咱们当兵的头上了?”“谁知道陛下怎么想的,说不定是陛下觉得咱们边军没用,故意让校尉们折腾咱们呢!”,!流言在军营里悄悄蔓延,士兵们的不满越来越浓,看向校尉的眼神里,充满了怨恨。这正是周昂要的效果。他早就吩咐手下的校尉,故意找茬殴打士兵,再把罪名推到“朝廷考成法”和“陛下”身上,为后续的“克扣军饷”铺路。很快,就到了月底发军饷的日子。士兵们早早地排起了长队,期待着能领到足额的军饷,好寄回家里补贴家用。可轮到他们领饷时,却被账房先生告知。“朝廷有令,推行考成法,缩减边军开支,这个月的军饷,只发七成!”“什么?!只发七成?”士兵们瞬间炸了锅。一名胆子大的士兵上前一步,对着账房先生道。“先生,上个月还发足额军饷呢,怎么这个月就减了三成?朝廷的公文呢?我们要看看公文!”账房先生翻了个白眼。“哪来的公文?这是上面传下来的命令,说是陛下亲自批准的!你们要是不服,自己去京师找陛下说去!”“去找陛下?我们怎么去?”“就是!陛下怎么能这么对我们边军?我们守着边疆,脑袋系在裤腰带上,连足额军饷都领不到了?”“我家里还有老母亲和孩子等着吃饭呢,七成军饷根本不够用啊!”士兵们的情绪越来越激动,有的甚至握紧了拳头,眼看就要酿成哗变。周昂站在军营的哨塔上,看着下面群情激愤的士兵,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时机到了。他对着身边的亲兵使了个眼色。亲兵立刻会意,快步走下哨塔,朝着军营大门的方向招手。很快,一队身着王府服饰的人走进军营,为首的是安化王府的财政官李福,他身后跟着十名小厮,每人手里都提着一个沉甸甸的木箱。李福走到士兵们面前,抬手示意大家安静。“诸位兄弟,安静一下!听我说两句!”士兵们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脸上满是疑惑。安化王府的财政官,来军营干什么?李福清了清嗓子,朗声道。“诸位兄弟,刚才账房先生说的,确实是朝廷的命令,这个月的军饷,只发七成。”这话一出,士兵们的不满再次爆发。“连王府的人都这么说,陛下真的不管我们了?”“就是!这日子没法过了!”李福连忙摆手。“诸位兄弟别急!朝廷虽然只发七成军饷,但咱们王爷心疼诸位兄弟守卫边疆辛苦,知道大家家里困难,特意从王府的私库里拿出银子,给大家补齐这三成军饷!”“什么?!”士兵们瞬间愣住了,脸上满是难以置信。李福对着身后的小厮使了个眼色。“打开箱子!”小厮们立刻打开木箱,里面装满了白花花的银子,在阳光下泛着耀眼的光芒。李福拿起一锭银子,高高举起。“诸位兄弟看清楚了!这不是朝廷的银子,是咱们王爷自己掏腰包,给大家补发的军饷!王爷说了,诸位兄弟守着宁夏,就是守着王府的大门,绝不能让大家受委屈!”“朝廷不管咱们,王爷管咱们!朝廷克扣咱们的军饷,王爷给咱们补齐!这样的王爷,咱们该不该感激?”士兵们的情绪瞬间反转,从愤怒变成了激动。一名士兵高声喊道。“感激王爷!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所有士兵都跟着高呼,声音震得军营的旗帜都在发抖,看向李福的眼神里,充满了感激。李福满意地点点头,正要继续说“王爷不仅补发军饷,以后还会给大家发赏赐”,进一步拉拢人心。就在这时,军营外传来一阵马蹄声。一队身着官服的人疾驰而来,为首的正是宁夏巡抚安惟学。安惟学本是来军营视察军备,刚到营门口,就听到士兵们高呼“王爷千岁”,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安化王私自给军营发钱,拉拢军心,这是要干什么?他勒住马缰,目光锐利地看向军营内的李福和那些木箱,又看了看群情激愤的士兵,心里升起一个可怕的念头。安化王这是在收买军心,恐怕有不臣之心!安惟学握紧手中的笏板,眼神凝重,悄悄对身边的亲兵道。“快,去给陕西布政司和京师的东厂驻地送信,就说宁夏卫异动,安化王有不轨之举,请求朝廷速派援军!”亲兵脸色一变,连忙躬身。“卑职遵令!”他翻身下马,朝着驿站的方向疾驰而去,留下安惟学独自站在营门口,死死盯着军营内的动静,心里充满了不安。宁夏的天,恐怕要变了。:()朕,朱厚照,开局大杀四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