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宝兰呆立原地,胸口起伏未平,耳边还残留着林少勋那句低哑得近乎发颤的话。她抬手摸了摸被他蹭过的脸颊,指尖触到一片微烫的皮肤,心里乱成一团麻线。这人刚才还像头困兽般逼问自己,转眼又敬军礼、抱人、逃跑,一连串举动毫无逻辑可言,偏偏每一步都踩在她心口最软的地方。
“妈?”桑榆从门外探出小脑袋,眨巴着眼睛,“叔叔怎么跑得那么快?像是后面有狗追。”
来宝兰猛地回神,强作镇定地咳嗽两声:“别瞎说,你叔叔……有点事要忙。”
桑榆歪头想了想:“可他刚才看你的眼神,不像有事,倒像……饿狼看见肉包子。”
来宝兰差点呛住,瞪了女儿一眼:“小孩子家家,哪儿学的这些乱七八糟的!”
桑榆吐了吐舌头,蹦跳着跑开。来宝兰坐回书桌前,却再也静不下心画画。脑海中反复浮现林少勋红着眼眶逼问自己的模样,还有那一声声“为什么”,像钉子一样楔进她的记忆里。她忽然意识到,这个人不是在演戏,也不是一时冲动,他是真的??在乎她。
可这在乎来得太迟,也太沉重。
她闭上眼,想起前世那个雪夜。金陵城外炮火连天,百姓哭嚎遍野,而她站在废墟之上,看着历史车轮碾过无数无辜性命,却无能为力。那时她只恨自己太过渺小,若能早些觉醒,若能在命运转折点前阻止那场浩劫,或许一切都不会发生。重生后她本只想安安稳稳过日子,带好桑榆,远离纷争,可偏偏撞上了林少勋一家,卷入这场家庭风暴,又被推到风口浪尖。
她以为自己早已练就铁石心肠,可当黄秋香举着手杖冲她扑来时,当常铁军冷笑着说出“你不过是个拖油瓶”时,她还是会痛。而真正让她心头一震的,是林少勋在审讯室门口拦下她,低声说:“以后别一个人走夜路。”
那时候她没懂,现在想来,那句话背后藏着多少隐忍与担忧。
窗外夕阳西沉,余晖洒在画纸上,一幅未完成的山水图静静躺着。那是她最近常画的一幅,山势险峻,云雾缭绕,中间一道窄桥横跨深渊,桥上一人独行,背影孤绝。
就像她自己。
门又被轻轻推开,这次进来的是王主任,手里拿着一份文件。
“来同志,这是组织上对常铁军夫妇和想宝兰事件的最终处理决定。”他语气严肃,“常铁军已被开除军籍,依法判处有期徒刑八年;黄秋香因故意伤害罪、扰乱社会秩序罪,判六年;其表妹张翠花参与殴打孕妇并致重伤,判三年缓刑两年执行。”
来宝兰接过文件,手指微微发抖。她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可真看到白纸黑字写下判决,心里却没有预想中的畅快。
“至于你……”王主任顿了顿,“卖点心方子的事,鉴于你主动退还全部款项共计十万零三千元,并公开向赵晓丽、万大姐等人道歉,部队决定不予刑事追究,但予以严重警告处分,记入个人档案。”
来宝兰点点头,神色平静:“我接受。”
王主任看着她,忽然叹了口气:“小来啊,你这次受的委屈,组织都知道。可有时候,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时间会替你说清楚一切。”
说完便离开了。
屋里重归寂静。来宝兰把文件放在桌上,目光落在“十万零三千元”这几个字上。那是她这几年偷偷攒下的全部积蓄,原本打算给桑榆将来读书用的。如今一分不少还了回去,反倒觉得轻松了些。
她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大院方向。那边已经换了新住户,常家的房子被查封,门上贴着封条,在风中轻轻晃动。曾经热闹喧嚣的大院,如今冷清了许多。那些曾对她指指点点的人,现在见了她都会低头避让,仿佛她是某种不祥的存在。
可也有不同。
赵晓丽昨天特意送来一篮鸡蛋,什么也没说,只是拍了拍她的手:“小来,你挺住了。”
万大姐更是逢人就说:“咱们大院总算出了个敢说实话的人!”
就连以前从不理她的几位军属太太,也开始主动打招呼。这种变化微妙而真实,像春风吹过冰面,裂痕之下,已有暖流涌动。
但她最在意的,却是林少勋的态度。
自从那天书房一抱之后,他已经三天没出现了。电话不通,信也不回,连桑榆问起“叔叔去哪儿了”,她都无法回答。
直到第四天清晨,门外传来敲门声。
来宝兰开门一看,竟是两个穿军装的战士,抬着一个木箱。
“来女士,林团长让您收下这个。”
她怔住:“林团长?他……在哪?”
“他在执行任务,临走前交代我们务必亲手交给您。”战士敬了个礼,“他说,等您打开就知道了。”
箱子很重,搬进屋后才发觉上面刻着一行小字:**“赎罪之始,余生补还。”**
来宝兰心跳加快,慢慢掀开箱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