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伸过来,在我的嘴角捏了一下,唇角微微勾了勾,像是极为浅淡的笑了一下:“红尘,你这样笑起来,不好看。”见我愣住,他唇角又勾了勾:“我没事,专心开车。”
我心里一阵发酸,扭过头去看着前方的路况,却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清。等眼睛适应这因水迹而变形的世界时,车子已经停到了酒店门口。
《余生劫》不知出了什么问题,他这次来的像是很急,什么也没带,房间都没安排好就直接奔了片场。我直接把他带到了自己的房间,打电话弄了套衣服,他坐在我房间靠窗的椅子里望着窗外的雨幕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我把衣服放到他手里叫他把身上的湿衣服换下来,拿了张房卡下楼点餐。
酒店的清汤鸡蛋面比外面价格高上三四番,味道没有什么不同,装面的碗比脸盆都大。两个这么大的瓷碗放在餐车上被推进房间,看着很吓人,等罩着面碗的半透明玻璃罩被揭开,才能又一次感受到这种餐盘和餐点分量之间的差距简直有些虚伪。
我们两个相对无言,吃完了两碗汤面,时间已经是下午两点。
吃过午饭之后我开始本能的犯困,但看着他坐在椅子里一脸淡然的看着窗外,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放心的闭眼。我支着太阳穴坐在他对面,眼见他眉头微微的动了一下,睫毛随着视线的转移颤了颤,向我望过来:“墨七,你该睡午觉了。”
“哦,我不困啊。”我赶忙摇头,随即有些犹豫:“……打扰你了吗?”
他轻轻笑了一下:“胡闹,作息时间哪是说改就改的。”他顿了顿,像是安慰我一样:“我只是想些事情,你睡吧。”
男人和女人是不一样的,女人心情不好的时候需要有闺蜜跟自己一起痛骂负心男,男人心情不好的时候,大概就是不想让人打扰的吧。
我想了想,觉得应该就是这样,于是跑去卫生间换好睡衣,出来之后往被窝里一钻,尽量装作自己不存在。就这样在被子里闷了几分钟,还没等睡着,床垫就是一沉,被子被掀开一个角。
“你这样睡,不闷?”
我想了想,说:“……其实我睡觉挺老实的,不翻身不打鼾,你就当我……”
“原来你还有这么乖的时候。”他笑了一下,伸手在我头上揉了揉,似乎对我的发质很满意,又得寸进尺的在我脸上掐了一下。他把被子边儿掖到我下巴底下:“好好睡觉,睡醒了我们去吃好吃的,嗯?”
我老老实实的点头,闭上眼,感到床垫一轻。我将眼睛偷偷睁开一条缝,看见他又坐回窗边的椅子里,清俊的身形被窗外暗沉的光衬成一道黑黑的剪影。
他明明就是致命的温柔乡,你怎么就曾以为他绝情又残忍?
这么想着,我的眼眶有些不争气的发酸。我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将到了眼里的东西压下去,闻着被角刚被他胳膊沾染上的沐浴露味道沉沉睡去。
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暗了,房间里开着一盏落地的台灯,暗黄的灯光让人觉得心头发暖。窗外的雨不知停了多久,偶尔有山风呜咽着吹过,听起来让人心头不禁发寒,更加让人贪恋灯光的照耀和室内空调带来的温暖。
我睡的有些渴,摸索着下了床想要找点水喝,刚抓住电视下柜上的矿泉水瓶,卫生间的推拉门被人用极轻的声音拉开,还没等我回头,就听见他的声音:“红尘。”
我应了一声拧开瓶盖,顺着声音望过去,只见他神色如常的站在洗手间门口,眼神落在我的脚上:“把拖鞋穿上。”又看向我手中的矿泉水瓶:“拿杯子,有温水。”
“哦。”我应着在床边找到拖鞋穿上,一时猜不准他心理状态究竟怎么样,给自己倒了杯温水,一边喝一边思考着,等水喝完,决定已经做好。
我说:“幼幼,咱喝酒去吧。”
他像是没听清我说什么的样子:“嗯?”
我说:“咱喝酒去吧。”
当年墨老三四处留情导致无数前女友上门纠缠,气的三嫂一怒之下留下一纸分手信离家出走。墨老三终日抑郁茶饭不思,眼看就要把自己生生饿死。墨五终于看不下去,带着我拎着几瓶上好的酒去找墨老三说话。几瓶酒下去,墨老三的肚子没撑起来,如玉的脸上却带着点微红,看着越发招人稀罕,诗性也随着肚里酒平线的上升蹭蹭蹭的往上涨。他背了《将进酒》,又背了一首《行路难》,背了《行路难》后又背了一首《侠客行》,隐藏多年文学修养终于在泡妞之外的地方产生了作用。这一晚上,他逮着李白大大翻来覆去背了好几圈儿,第二天容光焕发的踏上了追妻之路。
作为一个当晚只负责吃串开酒瓶的旁观者,我自此对李白大大产生了深深的敬畏,同时无比深刻的认识到,男人心情不好的时候,酒可以抚平一切伤痕。
但林幼清似乎不大同意这一点。
他对我的提议有些疑惑:“为什么?”
我没说话。
“红尘,”他笑了一下,坐进窗边的椅子里,声音带着安抚的力量,却让我心里更加难过:“我真的没事,是我自己识人不明,怨不得别人。”他说着抬眸看向我,愣了一下,伸出手在我眼角抹了抹,眉眼中似乎有些柔和的笑:“你别哭。”
他说:“我给你讲个故事,你别哭。好不好?”
我知道,那是一个真实的故事,在对面的人心中,故事里的每分每秒都那么深刻鲜活,快乐的时候就连风中都带着清甜的香气,难过的时候每次心跳都如钢钉入骨,让人万劫不复。
但他是从来是个寡言少语的人,会说方法,会说原理,会说策略,会说道理,却从来不会说自己的感受。他经历的这些年,或许说来寥寥数句,无数次午夜梦回后的辗转难眠,大概都会成为被隐去的细节,他记得深刻,却永远不需要别人知道自己有过。
我深吸了口气,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