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你觉得这些困难是室内歌剧的问题,还是其他问题引起的呢?
郭:我想还是室内歌剧的问题。因为歌剧涉及的问题比较繁琐。
司马:所以你再也不想写歌剧了?
郭:也很难说,如果演出的效果还不错,我再睡几觉,待体力恢复了,还会考虑。
司马:你下一步的创作计划是什么?会使用新的音乐素材吗?
郭:我现在准备写的作品,好像很不凑巧,还是歌剧。这是关于吕布和貂蝉的故事,剧本正在进行修改。在中国,大家把他们之间的故事认定为一出美人计,而我却要写出一部爱情的故事(天晓得是不是爱情),一部近似要美人而不要江山的故事。但又和英国皇室的故事不一样,这个故事要杀人的。
司马:在西方观众眼里,你生活在中国,与传统音乐近在咫尺,你也非常清楚传统乐器的特色。然而,中国的观众也和你一样生活在这个大环境之中。那么,你感觉西方观众和中国观众眼中,你的作品使他们产生一个什么样的印象?
郭:我不知道西方观众对我作品的印象怎么样,但中国观众会感觉到我发展了中国音乐的传统。这一点是西方观众很难明白的,因为他们不知道中国的传统音乐是什么样的,也不知道我发展了什么。就像我的新戏剧《穆桂英》一样,越熟悉京剧的人,越能感觉到我作品的不同,但音乐学院的有些同学,可能就不会有太深的体会,因为他们的京剧底子不够。
司马:你能不能进一步介绍这部与李六乙导演合作的新戏剧?
郭:为了创作这部新戏剧,我向很多这方面的艺人请教,加深了对京剧的了解。在中国,京剧改革已经快半个世纪了,改革者一般的做法是在三大件——也就是京胡、京二胡、月琴——有时候,再加上大阮或三弦(四大件)的基础上,配以西洋乐队、中国民族乐团,甚至电声乐队,以此寻求创新。他们却忽视了这三大件或四大件乐器本身的潜力。我所做的,就是从这方面下手。在《穆桂英》中,我用了这三件乐器,写出了以前从来没有听过的声音。此外,在打击乐方面,我也写出了不同的声音。为了突出这些特点,我在《穆桂英》中也使用了传统音乐语言,这样就形成对比。
司马:你处理的手法中,有没有同一乐段不同乐器之间的对比?比如说,一件乐器的旋律具有你的创新色彩,而其他乐器却仍旧保留传统味道呢?
郭:也是有的。我甚至认为这是我做的第二件有意义的事情。
司马:那第一件是什么?
郭:就是1995年的《戏》,写给铙钹的三重奏。为什么我说这两件事情最重要?因为它们与西方完全没有关系,是纯粹的、自我文化观的发展。把西方音乐与另一种西方以外的音乐组合起来,那太普通了。
司马:从我们的谈话当中,还有我看到的一些关于你的资料中,你年轻时很向往西方音乐文化。你什么时候把这块海绵中的水挤出来的呢?
郭:这个主要的起因还是西方对中国当代艺术的评论与观点。他们总喜欢说:这个,是受毕加索的影响;那个,是受斯特拉文斯基的影响。这种批评未必公平,但正是这种评论确实提醒我思考了一些问题。
司马:无论是作曲家还是评论家,当他们接触到一部新的作品时,总是要用自己以往的一些经验和知识去评价。但是,你的海绵中曾经有一些德彪西和肖斯塔科维奇的水分,而现在,你这两件有意义的作品可以说是纯粹来自中国的。你如何看待这两者之间的关系?
郭∶海绵充满水的过程是非常重要的,而且是不可以跨越的。
司马:那你什么时候开始拧干这些水?
郭:其实,问题的关键不是什么时候拧干这些水,而是在你拧干西方的水之后还能做些什么。
司马:你觉得《穆桂英》离开中国舞台的话,还有生命力吗?
郭:我认为没有问题。
司马:现在,你在京剧方面已经积累了丰富经验。这些经验,对你未来的交响乐创作,会不会有影响?是哪一方面的影响?
郭:是否需要这方面的影响,我自己可以把握。作为非西方的作曲家,我有很多选择。也许某一天,我就是要选择容纳某一种西方音乐的影响。
司马:你能介绍一下《狂人日记》演出的历史吗?
郭:这部作品写于1993年,首演于1994年。最先是在荷兰的阿姆斯特丹上演,后来又在英国伦敦和其他一些地方演出。
司马:你对这些制作,感受如何?
郭:每个版本都有自己的长处。也许从音乐和演员的角度来讲,我觉得法兰克福的制作很成功;从整体效果来讲,我更喜欢阿姆斯特丹的演出,那场演出传达了一种不祥的恐怖气氛,我非常欣赏。
司马:那《夜宴》的演出怎样?
郭:香港、伦敦、巴黎和纽约都上演过《夜宴》,我不想对导演的处理发表意见,因为我每次都想看到不同的《夜宴》,我希望留给导演更多创作和想象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