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这一切,尼莫船长语气很从容,好像打到一条鲨鱼是家常便饭。说完,尼莫船长离开了客厅。我摸摸额头,擦掉额头上渗出的几滴冷汗。
没过多久,康赛尔和尼德走了进来,他们看起来非常开心,大概是因为尼莫船长也邀请了他们一起去参观采珠场,但很显然,他们还不知道会有鲨鱼在采珠场等着我们。
对于采珠的事情,康赛尔显得兴致勃勃,这并没有让我感到意外,康赛尔一直是一个好学的人。让我没想到的是,尼德对采珠的事也很感兴趣。
尼德若有所思地说道:“在参观采珠场之前,我们最好是先了解一下,先生,您能告诉我珍珠是什么吗?”
我思考着怎么回答他:“对不同的人来说,珍珠有不一样的含义。对诗人来说,珍珠是大海流下的眼泪;对于东方人来说,珍珠是凝固了的露珠;对于女人来说,珍珠是一件晶莹剔透的首饰,它光彩夺目;对于化学家来说,珍珠是磷酸盐和石灰碳酸盐的混合物;对于博物学家来说,珍珠只不过是双壳类软体动物分泌螺钿质器官的一种病态分泌物。”[7]
我用这样的语言回答着他的问题,但我心里想,他们根本不知道会遇到鲨鱼的事,知道的话尼德就不会这么淡定了,他一定会暴跳如雷。我没把这件事告诉他们。
夜色已深,我很早就躺下了,但却在梦里遇到了鲨鱼,长着大嘴的鲨鱼游到我身边,张开血盆大口,露出了洁白的牙齿。我从梦中惊醒,在黑暗中坐到了椅子上。[8]
刚刚到凌晨四点,尼莫船长的助手就通知我们:要出发了,尼莫船长正在客厅等待。穿好衣服来到客厅,船长领着我走到通往平台的中央楼梯。尼德和康赛尔已经在小艇上等着我们了。
天还没亮,大块的黑色云彩背后,有点点星光闪现出来。[9]我的心里有些沉重的感觉,在微弱的星光照射下,我的眼睛顺着小艇将要驶去的方向,向前看去。
尼莫船长、康赛尔、尼德·兰德和我,一起坐在小艇后面。可以看出来,康赛尔和尼德都有些按捺不住的兴奋,但我想的是,如果我们被鲨鱼咬到,肯定小命不保,昨晚的噩梦时时回**在我的脑中。这是一趟危险的旅途。
小艇向南面划去,水手们不紧不慢,我注意到,桨吃水很深,这说明桨手们划得非常卖力。他们的动作很有节奏,每十秒钟划一次,这是军队中战船常用的划船节奏。[10]将近五点半,晨曦微露,海岸的轮廓依稀可辨。我们到达了离岸边不远的采珠场。果然,这里没有一条船,也没有一个采珠人。
半个小时后,太阳出来了。熹微的阳光驱散了黑色的云彩,光亮慢慢爬上了海面,我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见陆地了,上面稀稀拉拉地生长着几棵树木。尼莫船长做了个手势,锚被抛下了水,我们到达了目的地。
水手递过来三件潜水服,在他们的帮助下,我们把厚重的潜水服穿在身上。康赛尔和尼德已经戴上了金属头盔,这时候,我们既听不到对方说了什么,也没办法主动说话。正在我犹豫要不要把有鲨鱼出没的事情告诉他们时,尼德的手里举起了一把大鱼叉,那是他在离开鹦鹉螺号之前,放在小艇里的,这让我放心了许多,我想,这大概是出于捕鲸人的敏感吧。[11]
一切准备就绪,我们一起跳入水中,跟着尼莫船长,我们经过一个缓坡,消失在水里。此时,太阳已经从天空中直射入水中,把水底照得足够光亮,最小的东西都看得见。
一路上,我们看到了许多未曾见过的鱼类。海洋那么大,每种鱼类都能在海洋的某个角落找寻到一片属于自己的栖息之地,它们生活在自己的领地里,安逸地在海中游动,觅食,只要人类不打扰,它们就可以在自己的“家”中舒服地生活。
在这里,我发现了爪哇鳗,它们长得很像蛇类,细长的身体,肚子上的皮是苍白色的,太阳照在它们身上,如果不仔细看,会觉得它们是一条正在游动的发光的线。[12]
大约七点钟,我们顺着海流游到了珠母沙洲,珠母沙洲是珍珠的重要产地,数以百万计的珠母在这里生长和繁殖,出产珍贵的珍珠。不一会儿,尼莫船长突然停了下来,他招呼着我们游到他的身边,伸出一只手指向了水里的一个亮点。
我以为船长看到了大鲨鱼,不由得紧张起来,但仔细看后,我辨认出来,那是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正在采珠的印度人。这个可怜的采珠人,他没有等到采珠的季节,就提前赶到了这里。我注意到,他的小船就在他头上方几英尺的地方停泊着。从船上跳入水中,他提着袋子,在水中采集牡蛎。在水中待不了多久,他就游回到水面,将袋子里的牡蛎倒进船里,然后又潜入到海水中,把摸到的牡蛎放入袋子。[13]如此重复几次,他在水中的时间,每次只有三十秒钟。[14]
看得出来他是个“老手”——动作熟练又认真,工作起来有条不紊,好像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打扰到他。当然,他也没有发现我们。
我直勾勾地盯着他,在确认他的周围没有危险时,意外却突然发生了。只见这位采珠人停顿了一下,然后受到惊吓似的从海中起身,猛地往上冲到了海面上。[15]
一个巨大的黑影在采珠人旁边出现,那是一条体形巨大的鲨鱼,它直直地朝采珠人冲过去。为了躲避这条凶猛的鲨鱼,采珠人沉入了水下。
看到这个令人恐怖的场景,我吓得一动不动,连说话的勇气都没有了。
凶猛的鲨鱼甩动着它有力的尾鳍,然后掉转头来,转眼间,翻了个身,它张开了嘴巴,眼看采珠人马上要被鲨鱼吞入腹中。[16]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身旁的尼莫船长站了起来。我至今都记得尼莫船长英姿勃发的样子,他手握匕首,径直朝着那个庞然大物直扑过去,准备与它展开近身肉搏。这时,正准备咬住采珠人的鲨鱼也注意到了来势汹汹的尼莫船长,它晃动着身体,快速地朝船长游来。鲨鱼扑过去,就在要咬住船长的丝毫之间,尼莫船长敏捷地往边上一闪,灵巧地躲开了。大家都注意到,在躲开鲨鱼的瞬间,他将匕首直接插入鲨鱼的腹部。这场激烈的人鲨大战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匕首并没有插入鲨鱼的心脏,当鲨鱼转身回来时,鲜血从它的腹部喷涌而出,海水都被染成了红色。它怒吼着,疯狂地搅动海水,冲过去,把船长压倒在身下。[17]我本想跑过去帮助尼莫船长,但我被面前的景象震慑住了,一动都不敢动。
这时候,尼德准备好了,正当鲨鱼张着血盆大口准备撕咬船长的时候,尼德手握捕鲸叉,如闪电般急速冲向鲨鱼。身为出色的捕鲸手,尼德果然名不虚传,他一击即中,直接将鱼叉插入了鲨鱼的要害,海水中的红色更深了,鲨鱼在海中挣扎了一会儿,开始抽搐,掀起的波浪把我们都掀翻了。过了好一会儿,它才完全死去。
在这样的危急时刻,船长救了可怜的采珠人,而勇敢的尼德又救出了船长。幸运的是,大家都没受伤。[18]
我们跟着尼莫船长来到采珠人身旁。当已经被吓晕了的采珠人睁开眼睛,我们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恐惧,同时,我们也看到了倒映在他眼珠中的四个奇怪的脑袋——穿着潜水服的脑袋。没有说任何话,尼莫船长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小袋珍珠放到了他的手里。采珠人颤抖着双手接了过去,他的眼神里闪过了一丝好奇和感恩,无疑,对他来说,这一小袋珍珠就是他的救命钱,而我们,好像从天而降的神仙一样。
不一会儿,我们游回到了鹦鹉螺号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