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您刚才谈的情况完全不同,形势如此严峻,事关重大,十万火急,他们怎么能置之不理?”梁教授讲的情况再次让杨鹏震惊。
“杨省长你是下来了,我们能与你直接说话了,才能把这些真实的情况反映给你。如果你这次没有下来,现在还在上面到处开会讲话,怎么能听到我们这样实打实、面对面的情况分析?”梁教授不遮不掩,实话实说。
“您是国家重要的专家教授,你们的意见怎么能等闲视之。”杨鹏突然觉得自己的话虚伪而又苍白无力。梁教授说的一点儿没错,如果这次没有下来,哪会专程跑到水库上听一位教授讲述分析情况?政府的事情太多了,哪一桩不重要,不紧急?哪一件不事关成败,任重如山?等这次回去了,只是这些天堆积下来等待他批示的文件,一定会像小山一样堆满了他的办公桌。这些文件又有哪一份不重要、不紧急?哪一份不迫在眉睫、刻不容缓?
“我们今天能把这些情况汇报给你,就已经非常幸运了。不管怎么说,事关家国命脉的事,与老百姓生死攸关的事,我们也一样有不可
推卸的责任。”梁教授说得悲壮真切,感人至深。
杨鹏听后半晌无语,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末了,十分中肯地说:“梁教授您放心,我回去以后,马上就把您的意见让有关部门认真研究,尽快采取措施。如果还有不清楚的地方,我会继续与您沟通请教。”
“好的。”梁教授并未客气,话音也分外慷慨激昂,“我随时等候消息,一定全力以赴。我们这些当老师的一个一个的都已经老了,也都盼着能为国家出点力,能做多少算多少,付出再多,再忙再累,一概不会计较。”
杨鹏本来还想说让临锦市主要领导也听听梁教授的紧急汛情汇报,但能否做到,自己也没有什么把握,想了想说:“梁教授,您还有别的什么要提醒的?”
“有啊,还有一些情况,一会儿让雨菲给你专门说说吧。”梁教授的眼神瞬间柔和下来,“有些情况,很重要,也很紧急,雨菲一直在基层,在一线,掌握的情况更多,比我了解得更清楚,也更有说服力,让她直接给你说吧。”
“好吧。那就谢谢您了!”杨鹏突然有些激动。
“我知道,你也学过水利工程和气象专业。”梁教授像表扬似的说道,“我们沟通起来,一点儿障碍也没有。现在这样的领导不多了,在职博士和全脱产博士还是有区别的。”
杨鹏的脸突然有些发红,没想到这么严肃的一位教授,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样表扬他。
“你跟有些领导也不一样,毕竟是苦寒出身,知道下面的艰难困苦。我听雨菲说过,你在学校里从来没有穿过皮鞋,五角钱以上的饭菜极少吃。”梁教授用赞许的眼光看着杨鹏,毫不掩饰地说着自己对他的看法,“那一年,我和雨菲一起去过你家里,这样的家庭能一直读完博士,真不容易。”
“您也去过我家?”
“是的,一起去的还有雨菲的姥姥姥爷。时间过得真快,一晃就十年过去了,你已身为副省长了。我们都看好你,你肯定能为老百姓和国
家办大事。”
梁宏玉教授的一番话,让杨鹏再次呆在了那里。
杨鹏送走了梁宏玉教授,即刻把蒙山管委会主任和水利局的两个负责人叫了过来。
几个人一起来到了蒙山管委会的一间办公室。
进了房间,杨鹏什么客气话也没说,直接问道:“梁教授刚才讲的你们都听到了吧,她讲的这些话,你们如何看?主任,你先说说。”
杨鹏直接点将了。
管委会主任廖鸿飞前天曾与杨鹏在一起吃过饭,此人还算年轻,不到五十岁,说话也非常实在:“杨省长,是这样,我们管委会的管理范畴主要是库区人口、库区治安的管理和库区的旅游管理。水库的管理,是由市水利局主管。他们在这里有一整套管理机制和管理人员,在这方面我们主要是配合他们工作。”
“这个我知道,我只是问问你们的感受。还有,你们对梁教授讲的有什么自己的判断和意见。”杨鹏继续追问,他想听听大家的感受是否与自己相同。
“省长,说实话吗?”廖主任小心翼翼地问。
“实话是什么,假话又是什么?什么话都可以,我都想听听。”杨鹏神色严肃地说。
“杨省长,说实话,这样的情况,年年都有,我们经历得多了,最终都平安无事地过去了。教授嘛,整天都是在研究室里研究问题,一看到有什么异常情况,立刻就会觉得是天大的问题。我们在政府部门工作,天天遇到的事都是他们觉得有很多风险的事。梁教授确实是一位值得我们尊重的专家,他们的意见完全可以做参考,但如果我们把他们说的作为决策的主要依据,很可能就会出问题。”廖鸿飞果然是实话实说。
“你能不能说得详细点,比如像即将到来的汛情预报,如果按照梁教授讲的办,你觉得会出什么问题?”杨鹏问道。
“杨省长,我们这两座三亿立方米蓄水的水库,是多大的一笔财富啊。特别是眼前这座蒙山水库,都是一级水质,水质良好,完全符合国
家标准,甚至优于国家标准,几乎不需净化就可以直接饮用。即使是红旗水库,也是二级水质,属于优质水。我们这里是黄土高原,每年的降水量也就是四五百毫米左右,水在我们这里太珍贵了。省长,您知道吗?这两座水库因为都是国营水库,这里的水,一吨定价只有五毛钱左右。有这样的两座水库,整个临锦市的自来水供水价格,就会给市政府节省一大笔钱,也让市政府吃了一颗定心丸。假如我们把这两座水库的水承包出去,价格立刻就能翻两番。如果在春旱伏旱时节,把这些水承包出去,每亩地的灌溉价格可以达到五百元至八百元人民币。只要保持现在水库的水量,不算我们的管理费,一年下来,最少也会有十亿元人民币的收入。这几乎相等于一个富裕县区一年的纯收入,这还不算其他的有关收入。比如附近的数以百计的渔场、鸭场、猪场、水泥厂、皮革厂、造纸厂,还有数不清的蔬菜、花卉、瓜果大棚,这些都是极度依赖水的生产项目。这还不包括那几座小型水力发电站,不包括我们管委会的旅游和水文化项目。省长,这一笔笔都是老百姓和政府真金白银的直接收入啊。”廖鸿飞滔滔不绝地说着。
“你的意思是,因为这些收入,我们可以对即将到来的重大汛情用最保守的办法来应对?”杨鹏耐心等廖鸿飞说完了,终于问了一句。
“……不能叫保守吧。”廖鸿飞停顿了一下,大概他没想到杨鹏副省长会这么问,“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汛情什么时候来,我们什么时候进行应对,多少年了,我们都是这样过来的。我们水库的泄洪能力还是很强的,我觉得不需要特别担心。”
“好吧,说说你的假话。我现在想听听你怎么说假话。”杨鹏想放松一下,故意这样说,但脸色和口气依旧显得十分严肃。
“嘿嘿……”廖鸿飞有些尴尬地笑了一笑,好像情绪也一下子转换不过来,憋了好半天才说,“省长,我们平时对领导的指示,一般都会这么说,请领导一定放心,我们一定深刻领会,认真研究,积极落实,马上制定措施,对即将到来的汛情,一定按领导的要求,全面动员,全力以赴,严防死守,守土有责,守土尽责,确保水库万无一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