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间太巧合了,阿钰刚刚抓到了方颂,母亲昨日早便送了信给贺敏,言语之内,全是针对阿钰。
针对阿钰?!
章郢来不及多想,便马不停蹄地赶回了王府。
路程不短,他坐下良驹拂云乃是汗血宝马,日千里,不过小半日,章郢便风尘仆仆地回了王府。
平西王府外侍卫林立,巍峨大气,世子爷归家的消息传得很快,随后府内管家率仆役出门迎接,章郢却直接越过他们,径直去往王后所在殿阁,将众人悉数抛在身后,又沉声下令,“都不许进来。”
屋内昏暗,股幽香蔓延,身后大门重重阖,章郢跨入殿,转身看去,便看见帘后坐着位妇人,正坐在梳妆镜前,身后站着位年轻貌美的女子,正低头拿着玉梳帮她梳理发髻,边梳着,边轻笑道:“姑姑头发顺滑,并无丝白发,若是这样走出去,也状似十七岁呢。”
少女声音轻轻细细的,音色婉转地宛若枝头黄鹂。
妇人轻叱道:“数你嘴儿最甜。”
少女正要说话,余光却瞥见了走过来的章郢,面色微微讶然,随即又立刻欢喜地低下了头,福身低眸,柔声道:“纤儿见过世子表哥。”
章郢看也未看她眼,径直掀开了帘子,广袖带起了阵冰冷的风,谢云纤莫名瑟缩了下,惴惴不安地抬头看着他,脸色微微泛红,却听他沉声道:“下去。”
谢云纤迟疑片刻,只好依言退下。
脚步声渐远,直至屋内只剩下二人,平西王妃并未回头,只看着镜子长子挺拔的身姿,淡淡道:“终于舍得回来了?”
章郢抬手向母亲行了礼,清淡道:“孩儿在外处理公务,母亲见谅。”
王妃微微笑,转过身来,双眸柔和地凝望着他,忽然幽幽叹道:“你呀,和为娘独处,也这么讲究礼节作甚?这几日在外过得如何?绪儿呢?可有同你道回来?”
章郢淡淡道:“孩儿回来办完事儿便走,阿绪还留在那里,不曾随我回来。”
话音落,王妃的面色变了变。
“你还要走?”她起身,快步走到章郢跟前来,拉着他的衣袖上下好好瞧了瞧他,又柔声道:“你从小就喜欢在外头,不恋着家,怎不多呆几日?近来你纤儿表妹来王府陪着我,她打小就喜欢你,你何不多与她处处?你如今年纪不小,尚未成家……”
“母亲。”章郢打断她,字句,慢慢道:“我有妻子,明媒正娶,三书六聘。”
此话出,王妃原本还温柔的神色,蓦地僵硬下来。
那算哪门子妻子?来历不明,成婚时上无高堂作证,下无族谱玉蝶,又算哪门子堂堂平西王府的世子妃?
王妃盯着自己的儿子,这件事上,她次次企图给他台阶下,可他意志坚定,次次不肯退让,他非但不肯成家,还总是会在她说到其他姑娘时,断然打断,不给她这个做娘的,半分情面。
章郢敛目垂袖而立,饶是被母亲不善地注视着,他仍旧神色冷淡,态度不咸不淡,并无丝退让。
气氛时僵持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王妃浑不在意地笑了笑,掩唇轻骂道:“你呀,就是性子倔,我这做娘的都管不住你,随你如何罢。”她走到边的案几边,亲自倒了杯温茶,递给他道:“风尘仆仆的,喝杯茶暖暖身子,你爹近来腿疾又犯了,你便多在这里多伺候几日吧,老二毕竟是庶出的,还是你在跟前尽孝比较好,这几日我也瞧着没什么大事,你迟回去点也无碍……”
边说着,王妃温柔的眸色微闪。
只要将他多留几日,届时木已成舟……
章郢坐下接了茶,并不饮用,只放在边,闻言笑了声,不疾不徐道:“没有大事,母亲又为何深夜急召宗扈?”
王妃笑道:“他打小与你道儿长大,我也是看着他点点长成如今这模样的,怎么?你不在为娘跟前尽孝,还不许我召扈儿来谈谈心?”
“依朝廷军法,为将者无军令不得擅离职守,违者轻责百军棍,重责斩首论处。”章郢略笑了笑,却扬声唤外头侍卫,冷淡吩咐道:“去给我把宗扈绑来,胆子肥了敢擅离职守,先打百军棍长些记性。”
此话出,王妃面上的笑容却是挂不住了。
这是作甚?当着她的面儿要打宗扈,不就是明里暗里在指责她多管闲事?
眼见着章郢身边的贴身侍卫果真是要去拿人,王妃这回无论如何也挂不住笑容了,便沉下脸色道:“你这样做,到底是在惩罚扈儿,还是在惩罚你的母亲?”
章郢闻言,眉峰微微动,笑着道:“母亲说笑了,孩儿怎么敢惩罚您?”
他不露声色,抬起茶盏喝了口,排长长的睫毛落下,眼神深沉难辨。
唇齿间弥漫着股甜香,茶香清淡,再品才知苦味来,这酒就好像是阿钰,甜美诱人是她,冷淡凉薄是她,可怜艰辛也是她,回味无穷也是她。
这样好的她,他怎能眼睁睁看着,她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被人算计?
他放下那杯茶,抬眼直视着王妃,直截了当道:“母亲当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么?”
王妃微惊,镇定地笑道:“你在说什么?你又知道了什么?”
章郢微微笑,忽然往前探,隔着桌子,对王妃低声道:“我是母亲十月怀胎所生,自然肖似母亲。只是孩儿身边的人,比起母亲,到底还是更忠于我些,孩儿了解母亲,您想杀长宁永绝后患,她是当今皇帝的人,她害得太子被废,谢家几乎被击溃,所有人都在怨恨她,你觉得……她好不容易来青州次,失去朝廷的庇护,即便杀了她,朝廷也不敢贸然向藩镇开刀,是不是?”
派出刺客的人,是谢家的谁都好,偏偏是他的母亲,平西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