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有点奇怪了。
章郢微微坐直了,眯眼道:“你是说,民间传她喜怒无常,是另有隐情?”
季韫抬眼,斩钉截铁道:“是。”
之前他也以为长宁是真的脾性不好。
可若真的喜怒无常,那为何屡屡对世子让步?最惊险的那回,莫过于世子和公主初次见面那日,季韫后来向张绅打探得知,那日的长宁,是亲自拔刀杀了人,并且铁了心要灭口的。
哪怕被挟持,正常人也只会虚与委蛇,等到脱身之时,再重新斩草除根。
长宁身边那么多侍卫,各个都是顶尖高手,想杀个人并不难。
可为什么忽然转了性子?
章郢垂眸,睫毛洒下片淡淡的虚影,手指无意识地虚扣扶手,那双干净白皙的面容上,微微染了丝冷色。
他低声道:“她与我相处时,并未多有不妥。”
不像不正常之人,甚至还有些可爱,他那时虽不知她就是阿钰,喜欢逗她气她,心底却并不当她是个冷血的政客,下意识将她,和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老家伙们划清界限。
微晃神,便又想起那夜破庙之,她神志不清地唤着“夫君”。
是有多想他,才会在昏迷时还这样念着他?
季韫看着自家世子,不由地叹了口气。
“下官以为,公主待您,其实与旁人大为不同。”季韫神情复杂,终是说出了这在心底藏了许久的话:“公主只有面对您时,情绪才平静不少。那日您将公主掳走,后来公主回来时,并无丝不悦之色,下头官员见公主和颜悦色,本以为事情翻篇儿了,可才隔了两个时辰,公主便因件小事,又险些杀了个侍女。”
“后来公主彻夜不眠,很快便杀了刘群大人,那日公主遇刺,下官找到她时,公主在世子跟前,分明是副有点生气的小女儿情态,旁观者看得清楚,奈何局人不知。”
“公主回去后,连夜追查刺客,甚至连身边跟了她多年的秋娥和雪黛二位姑娘,也并怀疑了。”
“公主执意要杀大人时,连总管府的几位将军都被惊动了,毕竟大人也是朝廷敕封的武将,怎能随意处置?可他们拦归拦,又不敢动真格的,公主身边的侍卫只听命于公主人,动起家伙来,倒也没人真敢多管闲事,所有人都以为大人这回凶多吉少了。”喆说到此处,话锋转,“可是,世子您亲自来了。”
“世子不妨回忆回忆,公主见了您之后,消气了吗?”
——她消气了。
“除了贴身侍女,无人可近公主身,世子碰公主的时候,她可曾发怒过吗?”
——没有。
章郢倏然站起了身。
记忆属于她的那双尖锐、凌厉却漂亮的眼睛,瞬间变得清晰无比,宛若把火,无声无息地在他的心底,烙下了滚烫的印记。
哪怕见面不识,她也待他不同么?
季韫还有最后句话未说,他目光追随着面前的世子,看不懂他面上深晦神情,只见他长袖垂落,背脊挺直,半晌不言。
他知道,殿下心是有别人的,那是与他共患难的妻子。
可尽管如此,季韫憋在心的那句话,也不得不说——
“世子或是公主的良药,若是如此,请恕下官直言,世子当以大局为重!”他俯身抬手,长长揖,沉声道:“当今天下,朝廷腐朽,门阀林立,下官深知世子大志。长宁公主是皇帝的那把刀,世子若能拿下这把刀,将事半功倍。”
可季韫说了什么,章郢却根本没听进去。
他只是反复地回想着季韫口的点点滴滴,他也想起来了,那日她被他劫持,还记着他身上的味道,仓皇抬头与他对视。
他是她的良药?值得么?
“世子、世子!”就在此刻,外面守着的侍卫却忽然进来,低声禀报道:“安插在公主住所附近的眼线来报,长宁公主几日前回去就晕倒了,如今已经整整三日了,里头还没有什么动静,特地来请示世子,你看……”
话未说完,章郢已猛地转身:“你说什么?!”
好端端的,怎么就晕了过去?
章郢几乎是想也未想,就飞快地冲了出去,衣袖带起了阵风。
边的季韫呆滞了下。
他才说劝完世子拿下这把刀,世子这么快就想通了?还行动得如此迅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