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九功的劝说声在书房里隨之传来,康熙咳嗽著,仍旧让胤禛去跪。
胤禛站在庭廊下,刘小泉撑著伞,格外为难,斟酌咬牙说:“王爷,奴才再给您通报一次吧。”
胤禛笑了笑,“不妨事。”
说完,他走进雨幕里,一撩衣袍,悍然折膝。
刘小泉连忙跟上,跪在胤禛身后,替他撑著伞。
“四爷,昨夜万岁爷生了大气,还宣了太医,十四爷公然討要万岁爷为您赐下的女人,而后,李氏被您打死送回宫中。”
胤禛没有说话。
雨水很细又格外绵密,好似冬日晨起的浓雾一般,天有些阴沉沉的,刘小泉伞面倾斜,遮住胤禛的眉间神色,只露出他有些苍白的薄唇。
康熙沉著脸站在书房窗前,看著胤禛挺拔地跪著。
事实就是,他確实不允许老四和富察氏关係太好。
趁著富察氏刚有孕赐下妾室,德妃那些小动作,他亦是看在眼里,却默许其挑拨富察氏和老四之间的关係。
如今与从前不同。
从前富察氏討喜,他確实如同疼爱小辈一般,看他们琴瑟和鸣。
如今,他对老四寄予厚望,他不允许老四身后家世显赫的福晋太过得宠。
富察氏一族风头太盛,他只需要富察氏为老四诞下个聪明伶俐的嫡子,她和老四貌合神离,是她最好的归宿。
谁知老四如此拎不清,意气用事,竟是当日明目张胆给他送了个死人回来。
这不是挑衅是什么?!
难不成他爱新觉罗氏的皇四子,真的要给马齐去做女婿不成?
胤禛跪著觉得不痛快,目光凝视著乾清宫的匾额,正大光明的鎏金在水雾间看得很模糊。
他推掉了刘小泉的伞,淡淡开口:“你回去吧。”
“四爷,您的身子…”
“无妨。”
他的身上早就湿透了,撑著伞跟不撑伞没有什么差別。
乾清宫的青石板坚硬寒凉,精雕细琢的龙纹,磨得膝盖很疼,渗著潮湿的雨水,格外磨人。
仪欣最擅长做护膝,因为比起精细的绣活,鼓鼓囊囊塞满的小枕头护膝更容易。
她今晨起了个大早,抱著他的腰,小心翼翼给他绑上护膝,叮嘱他,若是皇阿玛罚他跪,他一定要赶紧认错。
她又睡回笼觉之后,他將护膝收了起来,怕弄脏污了,他没捨得戴。
至於认错,自然是不能。
檐下的太监都低著头,不敢直视雍亲王落魄的模样,可余光见那人並不落魄。
雨水顺著鼻樑和眉骨落下,他还是矜贵端正,不曾弯一下脊樑。
跪了不知多久,胤禛的膝盖有些没有知觉了,他不在意地扯了扯唇角。
梁九功撑著伞小跑著从御书房出来,將伞严严实实挡在胤禛的头顶,苦口婆心劝道:
“王爷,您给万岁爷认个错,只是几个妾室而已,哪里值得您和万岁爷父子二人僵持著呢。”
胤禛慢条斯理抬眼,桃眼里倦怠薄凉的神色倾泻,看得梁九功心头一凛。
他快要忍不了了。
他可以隱忍,可以用绝嗣自污,可以装作淡泊寡慾兄友弟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