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书网

第四章（第1页）

第四章

冬天的风悄悄依附在光秃秃的树枝上，呜呜的声响却还是暴露了它的凛冽。

蓝天白云，艳阳高照，最是北方的冬天。

十七岁的唐猫猫气喘吁吁地跑出了校门，双手撑着膝盖，直到此刻，她还是不相信周翔，不相信周翔说的那些话，那些关于阿江和她的姐姐唐师师之间的事情的话。可是当她抬起头，看向街角的对面，那一刻她感觉世界都在她的面前崩塌了。

唐师师和阿江相拥在一起，他们并没有看见她。可是所有的一切都在她的眼里，她多么想要像他们一样看不见，什么都看不见。

她的肩膀在阳光中颤抖着，唐猫猫最后看了一眼站在街边的阿江，以及那个被她称为姐姐的背影：“快点离开！趁他们还没有发现你之前，你还可以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跟阿江在一起，但是如果被他们看见了，就什么都完蛋了！”一个声音瞬间响彻在她的身体里，连带着将她的脑海瞬间击晕，眼前的一切开始模糊起来，眼泪哗啦啦地流下来，双脚软绵绵已经不听她的使唤，她最后看了一眼那道背影，隐忍着没有将姐姐两个字叫出口。

她们之间这几十年发生的一切在刹那间占据了她的视线，从刚懂事起妈妈带她来到姐姐的家里，到他们因为姐姐的去留而争吵，最后分开，姐姐跟她的奶奶走掉的那个清晨，她站在窗户边，看着姐姐一步三回头地望着窗帘后面的自己。再到一起上小学，互相不说话，然后是初中、高中，从来都优秀的姐姐慢慢变得叛逆，然后她自己慢慢在所有好的方面超过姐姐。两个人似乎在时光里，变得越来越陌生，走得越来越远，像是两个世界的人。而她似乎成了抢走姐姐一切的罪魁祸首。

可是梦里的唐猫猫分明清楚地知道，在这之前的年少岁月里，在妈妈和那个后来的爸爸分开前的战争里，如果没有姐姐的保护，如果在饿肚子的时候没有姐姐煮面给她吃，如果在离家出走时姐姐没有把外套脱下来给她抵挡寒风，如果爸爸的碗筷扔过来时姐姐没有推开她，那么她是不是在很小的时候，就会彻底死掉，如果不是彻底死掉，至少也是残缺？

是谁，把她们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把一切的苦难变成了灾难，把所有的美好变成罪恶？

想到这一切，梦里的唐猫猫忽然转头跑开，刺耳的声音之后，一切都在瞬间凝固在她的面前。她想，这应该是结束这一切唯一的办法了吧。虽然她也不想这么做。

倒在地上的瞬间，她的脑海里跳跃出一句话：“唐猫猫你快点站起来跑掉啊，再不跑就被他们发现了啊。”

唐猫猫不得不承认，那种感觉，那种特别想要结束这一切的感觉，让她无法拒绝就这样死掉算了这个疯狂的欲望，她无法拒绝，她只能遵从，而且她会有好处的，她一个人换所有人的安稳，她的结束换取了这个世界里所有和她有关联的人的开始。值得了，值得了，唐猫猫最后这样想着。因为她清楚地知道这是一个梦，所有的梦到了这个阶段，都应该是到了要醒过来的地步不是吗？

那么，快点醒来吧，求求你了，掌管梦的神，我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在掌管梦，可是求求你了，让我醒过来吧。唐猫猫这样想着，眼泪从她的眼眶里流出来，她感觉到沉沉的下降感，她知道，自己就快要死了。

街边的人群中爆发出一片哗然，倒下的瞬间，血泼如注，唐猫猫最后一眼看到的是，那道背影背后的脸孔，趴在她的上方，那一刻，唐猫猫似乎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一大片的后悔叠加之后的绝望……

醒来后，唐猫猫发现自己正在手舞足蹈，跟个精神病人似的在白色的床单里挣扎，妈妈的声音瞬间弥漫进她的耳畔：“没事了，没事了，猫猫，妈妈在这里呢……”

唐猫猫好不容易情绪稳定下来，恍惚间明白过来自己只是做了一个梦。她有些茫然地望着周遭的一切，白色的病房，坐在床边拉着她的手的妈妈，以及窗外明媚的阳光。她幡然醒悟过来自己昨天晚上是在家里睡的觉。

“你啊，生病了也不跟妈妈说一声，自个儿把自个儿往被子里一捂，你以为是坐月子呢。要不是我这两天结束出差回家，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唐妈妈嗔怪着边说边抄起手边的保暖瓶，打开了，从里面挖了一勺子稠密的粥，就往她嘴里塞。这粥还真挺香的，唐猫猫本来还没有感觉到饿，粥到了嘴边立刻便被突如其来的饿意给包围了。

“好吃。”唐猫猫眯着眼睛感激地看着妈妈，只顾着笑。这才想起原来自己是生病了，怪不得做了那么奇怪的一个梦，跟真的似的。她都险些以为那些就是她曾经的生活了呢。

唐妈妈白了她一眼，专心喂粥给她吃，边喂边貌似不经意地说：“刚刚阿江来看过你，说是让你醒了给他打一个电话。”说罢，从床头拿出唐猫猫的手机，递给她，“现在的孩子呐，真是胆子大，当着人家老娘的面就要求这要求那的。啧啧。”说着，见唐猫猫抄起手机正翻号码，立刻又话锋一转，贼溜溜地看着猫猫，“不过我说，猫猫，妈妈的眼光不错吧？”

唐猫猫白了她妈一眼，电话这个时候接通了。

“喂，我是猫猫啊，刚醒，嗯，告诉你一声。什么你在忙？好吧，拜拜啦。”唐猫猫挂了电话，郁闷地盯着她老娘，“是不是骗我的！人家根本就一副你丫是谁你丫生病醒来干吗要告诉我的态度啊！”唐猫猫抓狂地将手机塞到枕头下面。

“骗你又不赚钱。”唐妈妈说着嘴巴对着床头努了努，“瞧瞧，那花儿就是人送的。”

唐猫猫一看，好家伙，一大把康乃馨，敢情对方是把自己当妈给看了。不过电光火闪间，唐猫猫忽然明白了对方这个态度的原因，不禁在心里打起小算盘来。“啧啧。”她也在心里学着妈妈的口吻，“现在的小青年啊，谈个恋爱，把好感都装成冷漠。真是难为他鸟。”唐猫猫为自己的聪明沾沾自喜。唐妈妈毫不客气地把一勺子粥塞到她嘴里，边塞边念叨：“吃错药啦？一副贱兮兮的模样。”

唐猫猫想起那个梦境，看着眼前的妈妈，想要开口问问她，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最终还是把话咽进了肚子里。她也是现在才意识到，她的生活似乎断层了，北京之前的生活，对她来说是一团漆黑的模糊，只有模棱两可的记忆，按道理说那个时候她也不小了，怎么可能一点都不记得呢？难不成她那时还是一只没进化成人的猪头，所以记忆力奇差？没道理啊。

她这样努力想了一天，唯一记得的还是先前就知道的那些陈芝麻烂糠，无非是妈妈跟后爸离婚，然后带着她离开那座北方小城，来到了北京。之前的记忆，她想不起来，更别说关于梦里那个陌生的姐姐唐师师，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来北京之后，所有的一切她都记得。

想到这里，唐猫猫骂了自己一句猪头，你这不是废话嘛！

唐妈妈晚上因为要陪一个重要的上面的领导应酬，不得不提前离开，离开前叮嘱了老半天。她这前脚刚走，那边阿江后脚就到了。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精神奕奕，好像生病对他来说完全是个幻觉，哪像她自己一生病就憔悴得跟被霜打了的茄子似的。看到他对着自己微微一笑，唐猫猫深深地理解了笑容如春天般温暖这个小学时用烂了的句子的终极含义，不过她可要hold住！千万不能先暴露了自己有多么想要看到这个人！又怕对方看到自己乱糟糟的模样，急忙把被子往头上拉，只露出两只眼睛滴溜溜瞧着坐在她身边的阿江。他倒也不客气，上来就跟个小情人似的坐在了她手边，就差往前倾然后在她的额头印下一个王子吻，然后像偶像剧一样说一句：“我好担心你。”

而现实是……

他有些幸灾乐祸地说了句：“喂，我说你这是接我的班呢。”

“不懂你说什么。”唐猫猫撇撇嘴，急忙把身子往床的那边靠了靠。嘴巴因为在被子里所以只能发出沉闷的呜呜声。

“我是说，我这前脚刚出院，你这大晚上就发高烧被送进来啊。让我看看，脑袋有没有烧蠢掉。”他说完这句话，稍微收敛了下表情，像是说错了话一样不好意思，躲开了唐猫猫滴溜溜的眼睛。当然，唐猫猫是一点儿也没有理解他这句话背后的意思，还以为他又埋汰她呢。

“晚上？”唐猫猫忽然想起来还没有搞清楚自己是什么时候，咋进来的。

“没良心啊。”阿江说着双手放在脑后，做出一副累极了的姿态，顺势靠在了她的枕头边。唐猫猫急忙躲开，边躲边防备着手上的点滴滑针。有一次她输液就因为乱动翻书看导致针头在血管里滑了位置，最后一只手肿得跟个熊掌似的，看上去特别有食欲，不过真疼。

“你干吗，你干吗！”唐猫猫躲着。

“嚷嚷什么呢？！”反倒是他表现出一副被别人占了便宜的姿态。

“你干吗！”唐猫猫义正词严。

“我没干吗，我也不想干吗，我就是累了，想躺一会儿也不行？”他白了一眼唐猫猫，自顾自地闭目养神去了。

“喂喂，我是病人啊！你怎么能这么挤对我呢！精神挤对我就算了，你丫还在身体上挤对我！不！不对！说错了！是在我的床位上挤对我！不！还是不对！我是说，你干吗挤我！你把我挤床下去了都！啊喂！”唐猫猫说着使劲伸手推着他，他嘴角泛出一丝微笑，任由她推，反正她也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