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陪着你。”她突然烦躁起来,“为什么不让我陪着你。”
他避而不答,只是说:“方星岛,你去德国吧,姜老师说名额还为你留着,手续也办好了,只要你去签字。”他不知什么时候做好了这些事,已经为她铺好了路,“你走吧,你哪天上飞机,我哪天做手术。只一年时间而已,我等你回来。”
所以,他联系了医生,表示愿意接受手术,即便现在风险比早前要大了。
他做手术,她去进修,各自远扬。
若手术成功,再来拥抱彼此。
若失败,他已做好准备,让人瞒着她,一年时间,应该足够消磨她对他的爱吧。
“如果我不愿意呢?”她问,“我不逼你做手术,你愿意怎么样活着就怎样,我们好好地在一起不行吗?”
你能活多久,我就陪着你多久。
可是傅一却摇头:“我不想这样狼狈地和你在一起,如果你不答应,那我会消失。世界这么大,总有你找不到的地方。”他微微别开眼,留给她一个瘦削精致的侧脸。
方星岛突然笑了起来,他想得多么周到,为她铺好了全部的路,既多情,又无情。
后路都帮她想好了,却未曾问过她的心愿不愿意。
方星岛紧紧地抱住他,听着他胸腔里压抑的振动,她说好,我答应你。
[6]
方星岛搭乘下午一点的飞机,傅一接受下午两点的手术。
他将时间安排得很好,她走了,还在半空中,他的手术开始,待她落地,已是尘埃落定。
那一天,老师和师母送的她。
谭叶舟已去乡村支教,方妈妈也想来,可方星岛不放心,没让她送。
师母絮絮叨叨地叮嘱着她去国外该注意的事项,姜易却说:“你要好好学习,不要丢我们医院的脸,知道吗?遇到不懂的就要问,不要怕丢人。”这一番话说得前后矛盾,究竟是让她丢人还是不让丢人?
方星岛听着,目光却左顾右盼。
可人来人往,却没有她要等的那个人。也是,现在他已经在医院,应该开始做准备工作了吧。
她的心里空****的,没有半分欣喜,有的只是无尽的悲凉。
他要做手术了,可她却不在他身边。
“星岛,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事已至此,你已经不能回头了。这个机会多少人想要得到,你要是现在放弃,便什么都没有了。”老师看穿了她的心,冷冷地点破,“临阵逃脱会牵连到我和为你担保的老师们。所以星岛,无论做什么事,你都要仔细地想想后果。”
方星岛红着眼眶点点头。
时间已经差不多了,她和老师师母告别,拉着登机箱进了安检通道。
她的手机一直在震动,大多是同事发来的信息,还有妈妈的叮咛,唯独没有那个人的。直到上了飞机,乘客们陆陆续续进了舱,她掏出手机正准备关机,突然听到“叮咚”一声,有信息进来。
傅一发给方星岛的短信只有三个字。
不是我爱你。
而是——好好的。
十个小时的行程,于方星岛来讲是一场漫长的煎熬。
她是不会晕机的,但这一天却觉得异常痛苦,胸口像压了一块大石,连呼吸都变得艰难。她撑不下去,只好吃了药。
或许因为药物关系,或许因为太过疲倦,在这漫长的十个小时里,方星岛一直在做梦,几乎要将短暂的小半生都重新放映。
梦里有父亲,有母亲,有谭叶舟,也有童禹乔。而她见到最多的人,仍是傅一。
他工作时专心致志的模样,他上课时的严声厉色,他吃饭时的心无旁骛,他亲吻她时候的温柔,以及他拥抱她时的绝望。
他满满当当地填满了她的梦境。
她仿佛又回到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仍是少年时期青涩的模样,坐在医院幽暗的长廊里,沉默地垂着脑袋。
手术室的红灯仍旧亮着,刺痛了她的眼。
隔着时光的长河,方星岛慢慢地走到傅一面前,她想要俯下身去拥抱他,却突然听到一声刺耳的声响。她回过身,发现手术室的灯已经熄灭,方星岛迫切地想要走近医生,却被人狠狠地往后一拉。
她茫然地睁开眼,才发现飞机已经降落,机舱里的人所剩寥寥,空姐有些慌乱地看着她:“您是不舒服吗?您一直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