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世界像个巨大的转盘,绕了一大圈之后又把我们送回了原地,那些爱恨与纠葛似乎在一夜之间便不复存在了。
在那个傍晚之后,我们的宿舍终于分崩离析。从暮春到初夏,这个小小的不足三十平方米的空间一直都停滞在寒冬腊月。
周舟也加入了我和季柯然早出晚归的行列,不同的是出门比我们都要早,回来得比我们还要晚,除了上课之外,一整天都窝在了图书馆,有时候看书,有时候写字,但更多的时候她都坐在窗口的那个位置安静地看着窗外,像一尊没有感情的雕塑。
她送我的那只手表,我放回了她的课桌,第二天却发现它躺在垃圾桶里。
“夏昕,送你的你不要就扔了吧!”
季柯然竟然也未曾找过我们的麻烦,在那一天从宿舍里跑掉之后,她有好几天都没有回宿舍,也没有去上课。若不是那天傅亚斯找我出去校外吃饭,或许我们还不会遇见。
吃完饭之后傅亚斯送我回学校,走到校门口时刚好碰到她和彭西南从计程车上下来。许多天都没有见到彭西南,我已经在脑海中假设了好几种与他见面的场景,对着他冷嘲热讽或者直接无视,但当看到他鼻青脸肿的模样时我却是愣住了,好一会儿才挤出一句话来。
“彭西南,你这是怎么了?”
“谈夏昕,你别在这里猫哭耗子假慈悲!要不是你彭西南变成这样?恶心的女人!”我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季柯然这么气急败坏的模样了,她此时恨不得整个人冲上来把我挫骨扬灰,却被彭西南呵责了一声:“柯然。”
“你说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彭西南咧嘴,有点像在冷笑:“我没事,没什么大事。”
站在我身边的傅亚斯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他直接拉着我的手就走:“走吧走吧,我们还有事,下次再聊。”
我们刚走了几步,季柯然就和彭西南吵了起来。此时的季柯然就像一只刚睡醒的狮子,对着彭西南不停地咆哮着,而他却一言不发地看着她,平静地看着她。
傅亚斯轻轻地把我的头掰回来,瞪了我一眼:“好好走路,看什么看!”
“但是他们在吵架!彭西南受伤了,你说是不是季柯然打的?”
傅亚斯彻底对我无语了:“谈夏昕同学,那是人家小两口的事情,与你无关!几天前是谁在我的耳边叫嚣以后不和彭西南季柯然那对狗男女说话的?而且,我个人觉得那个女孩子不可能将一个大男生打得鼻青脸肿。快走吧,要迟到了。”
我没有再回过头去,他们还在那里。
在我和季柯然碰面后的第二天,她终于又开始回到了宿舍里住,但这对宿舍里的气氛没有丝毫的缓和,反而越来越僵。好几次林朝阳都试图把我们叫到一起开个宿舍小会协调我们之间的矛盾,但最后都败在季柯然的白眼下或周舟的面无表情中。
这种气氛让我越来越压抑,以至于让我每天都泡在傅亚斯的酒吧里。那个叫做小葱的酒保对我每天来酒吧占位却不喝酒只喝白开水的行为已经无语至极,他不止一次对傅亚斯提建议:“老板,要不我们把她赶出去吧,要是每个客人都像她一样,我们还要做生意吗?”
傅亚斯大多的时候都是任我胡闹,偶尔会吩咐小葱:“千万千万不要给她喝酒,否则我扣你工资。”然后就在小葱的哀号中自顾自地忙着,看一本我看不懂的书,或者上网看各种赛车资讯。
不知为何,和他在一起我总能感觉到特别的轻松自在。
谈老师打电话来的那一天下午我没有课,正像往常一样躲在傅亚斯还没有开始营业的酒吧里看书就接到他的电话,他的心情应该是不错的,因为语气听起来是少有的轻松,话也比平常多了不少。
“夏昕,我和刘老师下个星期要去你们学校附近开一个学术研究会,到时候会逗留一两天,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给你带过去。”
我猛地站了起来,椅子与地面接触发出刺耳的声响,正在翻着杂志的傅亚斯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我朝他摆了摆手,朝外面走去。
“我没有什么想吃的,你忙你的就可以,不用帮我带东西。”
电话那边的人愣了一下,好一会儿我才听到他低沉的声音:“你妈妈买了很多特产要我给你带过去,顺便带一些给你的室友和老师……”
“爸!”我尖锐地打断了他,但很快我便意识到我语气的不妥,果然他许久都没有开声。我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波澜不惊,“爸,我最近很忙,我是团支书很多活动都要我组织,而且下个星期我的课特别多,根本抽不出时间来和你见面。”
“我去看看你就可以了,把东西交给你我就走人,不会影响你学习。”
“爸你就不能不过来吗?开你的学术研究会去就好了!我不需要什么特产,我的同学老师们都不需要!她们才不稀罕我们这点破烂东西!而且我学校里的事情很多你根本不知道,我也很忙,我没有时间和你见面!我的老师更忙,哪里有时间搭理我们!”
想到张诗诗那张艳丽的脸,我更加烦躁了,抬起脚用力地踢开了门,发出了“当”的一声响,这下不仅是傅亚斯,连电话那头的他都感觉到我的不耐烦与焦躁,好一会儿都没有开声。
我胡乱地抓了抓头发,喊了一声“爸”,他干巴巴地笑了两声,说了一句“你先忙吧”就挂了电话。
我盯着蓦然暗了下去的手机屏幕,许久都没有反应过来。若不是傅亚斯走到我的身边拍了我的肩膀,我还不知道我要盯着手机看多久。
他把杂志卷成筒状,安静地站在我身边看着我,许久都没有说话。直到我不耐烦地问他:“你想说什么就说吧!”他才慢悠悠地开了尊口,“谈夏昕,其实吧,我觉得你不应该这样对你父亲说话。”
我抬起眼帘看他,他摆了摆手:“行行,你不用开口,我知道我是没有资格干涉你的事情,我只是给你提个醒。”说着他又揉了揉我的头发,没有再继续这个沉重的话题,只是问我,“炸药包,你的牛奶还喝不喝?”
我点了点头回到座位继续喝我的牛奶翻我的书,接下来的几天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我甚至以为这件事就这样掀了过去,生活又能重新回归于平静。
但生活的很多时候,都不是你以为,就能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