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黎二人沉默思索,贡书绫也早已窥出其中利害。
她双手绞紧,愁声道:“我虽不知云澹二州的情形,但传言来势汹汹的恶疾,明明是中毒所致,却被冠以神罚罪名,此局的确不在解救,而在镇压,且我爹领兵三十万,与镇北军数量悬殊巨大,贡家军队不日便会抵达,云州恐怕是保不住了,你等再赶回去,不过是去送死。”
“神罚,”秦颂冷笑一声,“的确很妙的招数,但这次,神站在我们这边。”
贡书绫不解:“所以,你们还是要回去?”
秦颂没有直言,但她眼神坚毅,态度明确。
贡书绫叹了口气,平静道:“你们若是决定好了,我也不再多劝。反正我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逃到这里,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轻易去送死。祝你们好运吧。”
“书绫,你到底发生了何事?”黎予毕竟是贡书绫的表哥,闻言关切问道。
秦颂也早发现贡书绫衣着不似往日那般精巧华丽,发饰朴素,衣料泛旧,手指也比以往粗糙不少。
秦颂细瞧于贡书绫,贡书绫没有因为自己的穿着打扮感受到一丝局促不安,神色似乎陷入了过往的回忆,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愤恨,“确实遭了变故,皇后临盆前,央求陛下赐婚我与雷赫扬,新婚当夜,他极尽羞辱于我,一气之下,我割破了他的喉咙,连夜逃出了京城。”
她言简意赅,看不出明显的情绪波澜,但秦颂和黎予还是感受到了她言语中无尽的心酸。
“该死!”黎予一拳砸在了身旁的墙上,努力遏制表现出不该有的情绪,以免引起当事人难过。
秦颂看了一眼黎予,心下很快猜出她的经历。
太子背上通敌罪名失踪后,京城势力反转,皇后身怀龙种,雷尚书的丑闻不但没被治罪,反倒成了被人陷害,甚至为雷家讨来了几分体恤,雷家风头大盛。
而贡家洗清了通敌案嫌疑,同样局势好转,且手握军权,自然而然成了雷家联姻的首选对象。
说起来,她们还真是同病相连,当初雷家为了逼她嫁给雷赫扬,耍尽了手段,秦家倒下,贡书绫又成了雷家的目标。
秦颂见她不愿多提此事,也没过多安慰,只问:“所以,雷赫扬死了吗?”
贡书绫她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掌心,“说来遗憾,深闺待太久了,连杀人都费劲。”
不知是否是错觉,秦颂在贡书绫脸上看到了与原本那个只想躺着看书的贡家千金完全不同的气质。
她默了默,才轻声问:“那你为何要逃?雷赫扬没死,以贡督军的势力,完全可以护下你。”
贡书绫昂起头:“秦小姐,你忘了雷家已经倒了,不需要贡家庇护,我也不用再被官兵缉捕。”
秦颂也没再说了,因为她已心知肚明,贡书绫最开始可能是为了失手伤人而逃,现在她为的是自有平和而逃,当初贡家为老夫人举办寿宴,就是为了给她相看夫君。
铺张巨大,邀请大半个京城的贵胄赴宴,背后的动机很明显,想要借助她的婚事,攀上更有用的姻亲关系,再到雷家翻身后,她被嫁给被废的纨绔,就能看出,她回去贡家面临的只有沦为联姻工具的无奈。
“好了,别说我了,在我们成为杀父仇人之前,说说如何治理城中的恶疾吧。”贡书绫很快将方才的情绪怕抛之脑后。
秦颂也反应过来,贡时良领军北上,他的目的是要困死整个云州,贡家和秦家必然正面相接。
·
三日后,秦颂一行终于抵达云州。
然云州已被大军围困。
贡时良带的三十万大军抢占了城楼,云州城外五里之内全是军队营帐,云州以北全被隔绝。
秦颂一行连城门都无法靠近。
“云州城疫病肆虐,不想死的都离远点。”秦颂欲靠近城内,守在外围的百户长见状冷声斥其离开。
“那你等为何不怕死?”秦颂纹丝不动,目光定定盯着那人。
那人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娇滴滴的年轻女娘,抛投露面,头戴帷帽,穿着大大的斗篷,明明行为放浪,却还想立贞节牌坊。
他心下鄙夷,又望了一眼她身后,衣衫朴素,但气度不凡之人不在少数,远处还有两架马车,不知车内是否有人,再往后,还聚集着不少平头老百姓,想来是附近城池聚在此处的流民。
那名百户莫名神气:“我们当然不怕,天象有异,太常寺卜算过了,云州遭了神罚,是天要亡云州城,我等前来祈祷请罪,又岂会影响到我等?”
秦颂不与他争,抬手摸出袖中一枚秦家令牌,随手扔向那人,语气不善:“通知你家首领,秦道济之女前来,请立即让道。”
那百户接住粗鲁掷来的令牌,本想羞辱一番她的大言不惭,细看一眼,还真是秦家令牌,又上下审度了她一眼,不敢胡乱做主,转身疾步而去。
约莫一刻钟过去,那名百户匆匆跑了出来,“秦小姐,督军请你进去。”
秦颂提步,身后之人皆随之而动。
但尚未迈步两步,那百户抬手一拦,“秦小姐,督军只请你一人进去。”
秦颂神色猝然冷下来,脚步顿下,抬手揭开帷帽,一张秀丽小脸务必淡定:“那请贡督军亲自来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