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说来说去的,是不是就要破罐破摔了?”陆语睇着他,“给我好好儿的,不然明天让你给我做满汉全席。”
董飞卿就笑,“明知要输,我还挣扎个什么劲儿?再说了,跟你下棋,不看你的话,就跟对着一老道似的,抬眼一看,哦,一小孩儿……知道那心情吧?”
昨晚,陆语才打趣沈笑山,说他说话像道士,眼下可好。夫妻两个视线相交,同时笑出声来。
“笑什么笑?”董飞卿皱了皱鼻子,挪到一旁,“来来来,哥,你替我对付她。”又对陆语道,“明儿给你做好吃的。”比起熬完一局必输的棋,他自然愿意开开眼界,瞧着两个棋路相同的高手过招。
沈笑山以眼神询问陆语。
陆语颔首,“来,跟你学几招。”
沈笑山却道:“不定谁跟谁学呢。”
“棋艺讲究天赋,与年龄、经验无关。”董飞卿说着话,给陆语取来一个酒杯,斟了一杯酒,“再喝点儿吧?瞧着你酒量不错。下棋跟赏花一样,不能喝茶,得喝酒。再说了,你借着酒意就能手下留情,不让沈哥输得太难看。”
“瞧你这蝎蝎螫螫的。”陆语笑着,并没拒绝送到手边的酒,“反过来想,我要是输得太难看,也是喝了酒的缘故。”
董飞卿哈哈一乐,“对了,就是这意思。”随后,在一旁边慢悠悠地喝酒,边看着夫妻两个对弈,不再言语。
这样的高手对弈,他以前从没机会见过。程叔父与他们的棋路相仿,也曾与沈笑山对弈,但他并不在场。
他看着棋子一颗一颗落下,看着局势形成鲜明的对峙。
他神色越来越认真、凝重。
这样的对峙给人的感觉,可以说是很奇异了:到了这种时刻,双方显露的仍然不是锋芒亦或杀气,棋子仿佛有了灵性,与主人心意相通,不在乎胜败,这便使得局面明明僵持着,却给人一种从容之感。
轮到陆语落子了。她一面敛目斟酌,一面抬手端起酒杯,喝了一小口酒。
思量再三,也没有和棋的可能——第一局棋,她其实并不想分出胜负,确切地说,是不想赢。但是,没有别的选择。
沈笑山噙着笑意,凝了她一眼,也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她在想什么,他一清二楚。
“胜就是败,败就是胜。”她轻声说着,落下制胜的一子。
“漂亮!”董飞卿由衷赞道,随即又笑,“我中间走错了一步,不然这局棋更好看。怪不得恩娆这么说。快,再来。”他帮两人收起棋子,重新开局。
夜色深了,室内光线反倒更加明亮:大雪纷飞,迅速让庭院变得银装素裹,雪光透过窗纱入室。
室内的人,守着暖炉,对着棋局,言笑晏晏。
直到后半夜,董飞卿才惊觉时间已经太晚,催着陆语去歇息:“回去赶紧歇息。我跟你学了不少招数,再跟沈哥下两盘儿,练练手。”
陆语顺势起身,道:“你们要是能掺酒,就换我从娘家带来的烈酒,敞开了喝,管够。”委婉地告诉他们,不用顾忌时间。
两男子同时一笑。
陆语披上斗篷,走到廊间,先站着看了一会儿夜色中的雪景,随后回到房里,洗漱一番,真的乏了,倒在床上,没多久就沉沉入梦。
她知道,这一晚,也会成为最珍贵的记忆。
腊月来临之前,陆语携薇珑先后几次去了妙手秦。
秦老爷子遇见薇珑,欢喜不比之前遇见唐修衡、董飞卿少一分。要知道,薇珑非但喜欢他手里形形色色的模型,还有诸多用处,这一点,带给他莫大的满足。珍藏在家中的两套他最满意的模型,也主动拿出来,拱手相赠。薇珑如获至宝,当下推辞不过,隔两日让陆语帮着从别处还了这份人情。
当然了,老爷子对陆语这个小贵人只有更慈爱周到,一有空就给她做信匣子、首饰匣子、文具之类的物件儿,派伙计送到沈宅。
冬月末,唐修衡按照计划,准备启程离开漠北,传信给沈笑山与董飞卿。
薇珑听了,就知道自己也该回京了,可是——“不想走,怎么办?”她搂着陆语。
“还能再相见呢。”陆语如何不知她心里的矛盾与挣扎:为了一生痴迷的爱好,此行收获满满,在这里的每一日,也都过得舒心开心,可是,这里不是家,亲人还在等她,她也想念亲人。
薇珑的烦恼接踵而至:“迟早要走,那我就早些走吧。”想到唐修衡,她就打怵:他让她认错,她只在信里跟他东拉西扯,他就再没回信给她。
“那怎么行?”陆语忙阻拦,“天寒地冻的,不准你再骑马。要么跟飞卿哥一道走,要么等修衡哥几日,等他离得近了,去迎上他。”
“……”薇珑有苦难言,却也知道,没有别的选择:她一出门,董飞卿就知道了,定要把她拎回来的。
唐修衡再命人传信,也对妻子做了安排,说自己会再来长安,接上薇珑和董飞卿,到时候,沈笑山再送他一段就行了。
“还送什么送?”沈笑山又气又笑,“怎么还要捎上我?”
陆语就道:“这次之后,再见不定要什么时候了,修衡哥就想多看你几眼,省得忘了你长什么样儿。难道你还指望着他说不放心、舍不得你啊?那么大一侯爷、奇才,才不稀罕说那种话呢。”被董飞卿带的,偶尔说话也不着调了。
沈笑山笑着把她揉进怀里,一通亲。
进到腊月,经过一番场面功夫之后,杭七、林醉的亲事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