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保胜口中的八爷是怀志县的大混混儿,姓丁,当年号称“怀志第八”。前七名都是已经死、老、逃亡的历史人物,所以他就成了怀志县所谓的第一社会大哥。当然,八爷这个第一是他自己封的,有多少含金量谁也不知道。而且这家伙不懂收敛,九年后扫黑除恶第一个被抓进去判了十八年有期徒刑的就是他。那会儿文辉早已在赵苇楠的帮助下干起了工程,还靠着给希望小学捐款赢了个好名声。
当然,二十年前的文辉还是个半大小子,处于靠着八爷名声招摇撞骗的阶段,事实上他根本不认识八爷,只是听赵保胜说八爷的二叔家和赵保胜家住一个胡同,他曾经叫过两声八爷罢了。
另外几个孩子也过来把自己的纸包递给赵保胜,赵保胜满意地从中抽了几张塞回他们每人手里。“等开学以后,把钱都收齐,要是找不到我们,就放到上海路游艺厅。”
离开学校,赵保胜和文辉把钱分了分,每人约莫有个七八十块。
他俩找了个酒馆坐下来吃饭,谈起了下午该干什么。文辉怅然道:“靠学生这几个钱也不够花的,咱们得找点别的路子。”
“让老孔碰瓷儿、季哥去抠皮子,咱们找个洗浴设局。三道沟那个愣头五不是说认识洗浴的人吗,让他找外地黑头过来玩,三五局下来就够一年花的了,比这不强?”赵保胜嘴里嚼着酱牛肉,含混不清地说道。
文辉哼了一声,对赵保胜的提议有些不以为然:“他俩能干啥?
咱们下午先去济梦湖转转,搞点鱼也行。到时候把鱼拿回来找人处理了,比你说的那些靠谱。碰瓷儿和抠皮子都得有人罩,没人罩你又没人带你入门,光凭咱们四个非得让人打死不可。”
“车到山前必有路——”赵保胜酒量不济,说到这儿已经开始有些高了,文辉一摆手制止了他:“别废话,哪次你办成事了?还得让我给你擦屁股。愣头五上次说带你找大哥卖针,他妈什么都没见着就让人追着砍,不是我偷了个摩托,你不得让人剁成八段?还信他呢,一个牛皮匠。他伤好了?”
“嘿嘿,谁让你是我大哥呢。”赵保胜谄笑着端起酒杯,“没钱没姑娘,奶奶的真寂寞呀。”文辉瞪了他一眼:“少喝点吧,一会儿还有事呢。”两人结了账离开酒馆,迤逦着往前找出租车。头两辆车见他们出来都机灵地掉头走了,第三辆车的司机在睡觉,一个没留神叫赵保胜逮了个现行。
“大哥,去济梦湖。”赵保胜一屁股坐到车上,司机不情愿地开车前往济梦湖。这几位在怀志县是“名人”,司机也不愿意惹事,所以下车的时候并没有跟他俩收钱。就这一点事也成了赵保胜日后吹牛的资本,被李玉英记下当成了罪证。
两人顺着湖边往里走,发现今天没几个人钓鱼,弄点鱼的想法就没成。两人沮丧地越走越远,眼瞅着就没什么人了,在酒精作用下,赵保胜脸色绯红,左右踅摸了一阵儿,指着远处的黑点问文辉:“那边是不是有一辆汽车?”
文辉定睛瞅了瞅,好像还真是辆车。赵保胜和他对视一眼,阴恻恻地说:“把车搞回去,够打半年牌了。”
“过去看看。”两人往前走了一阵儿,果然发现是辆黑色的桑塔纳汽车,不过车里隐约好像有人。文辉正想说走,赵保胜的眼里突然像看到金子一样冒出火来:“文哥,你看车里那妞盘儿真靓,我得过去喽。”说着就往前跑,文辉一把没拽住,赵保胜已经拉开车门,将头探了进去。
(2)
换作平时,赵保胜可能不会这么冲动。今天中午他喝了半斤白酒,此时正在兴头上,从腰里噌地拽出把尖刀,一下子就顶到了司机位马硕的脖子上。等文辉过来的时候,马硕已经被他拉出了车。
“你也出来!”赵保胜打着酒嗝凑近体如筛糠的曹芳,有意用鼻子往前凑了凑:“香,真香。”说着扭头看文辉,“文哥,先捆起来呗?”
“你那么大声干什么?先弄上车,换个地方再说。”文辉唠叨着过去,和赵保胜上前要押马硕和曹芳,谁知道马硕趁他们不备突然将赵保胜推了个趔趄,转身就跑。文辉这时候还没上车,忙绕过去追他,赵保胜也虎吼一声扑将上去,在十余米开外的草丛里扭打成一团。
赵保胜个子不高,也没有多强壮,但打架经验丰富,下手又狠又准;相较之下,马硕身体素质不错,但经验远逊赵保胜,几个照面下来,他就支持不住了,被赵保胜打得鼻青脸肿,鲜血迸流,散得到处都是。
一直在旁边的曹芳见男朋友吃亏,也从车里滚了出来,她已被捆上双手,一时半会儿也没起来,只在地上大喊:“你们别打他,要多少钱都给你们。”
赵保胜拖着马硕回到车上,把曹芳也塞了进来。就这样他在后面看着两人,文辉驱车沿着湖堤一路往北,直到济梦湖西北岸的松树林外才停下。这里是华垣山脚下,已至路尽头。
文辉让赵保胜把马硕和曹芳赶下车,指着面前的松柏林道:“这里平时没人来,我就算把你们俩挖个坑埋了也不会有人知道。当然,你们俩要是配合,我们就考虑考虑。”
“你们要多少钱,我都给。”马硕怕他们对曹芳不利,一直在前面挡着她,“我钱包里还有一百多块钱,你都拿走。”
赵保胜一听只有一百多块钱,心里就老大不乐意,嘟囔着从马硕兜里掏出钱包,还没翻到钱就像被马蜂蜇了一样叫唤起来:“我×,你是个警察啊。”
文辉也吃了一惊,探头看时,发现马硕只是个刚入职的交警,随即松了口气,把钱包抢过来翻出钱数了数,一共一百二十多块。还有一张银行卡。那时候人们用存折还比较多,银行卡这东西在怀志县属于新鲜事物,他捏在手里问道:“这里面有钱吗?”
“有钱,两千多。”马硕只求文辉能放过他们,一下子把所有的底牌都亮了出来,“钱都给你们,车也给你们。我们俩走出去,好吧?
这车是我爸的名字,到时候我帮你过户。”
文辉拿着银行卡问出密码,转头和赵保胜商量:“带着他们去取钱不太方便,要不然我去取,你在这儿看着他们?”
“我去吧,你们在这儿等着。我看车里油不多了,顺便去加点油。”赵保胜说道。文辉想了想,觉得也行,又担心赵保胜加油出了岔子,就多了个心眼:“你自己别去加油,最好让他们去。不行你带这男的去,我和这女的在这儿等着。”谁知道赵保胜愣了一下,小声说道:“男的心眼多,我带女的去吧。”
文辉没多想,点头同意了。他这会儿还不知道赵保胜心里打着什么歪主意。说起来赵保胜和他是发小儿,两人从小一块儿长大。文良去世的时候,文辉还在强制劳教,是赵保胜替文良打幡摔盆儿当了孝子,为这事文辉回来感动得热泪盈眶。
赵保胜带着曹芳走了一个多小时,直等得文辉和马硕五内俱焚,生怕他俩出了什么事。直到汽车停下来的时候,文辉的心里才松了口气,他眼瞅着赵保胜脸色铁青,曹芳双眼红肿,与走时大有不同,当下就有些困惑。
“没事吧,取回来了吗?”
“取回来了,两千。”赵保胜把钱交到文辉手里,转头回到一边抽烟。曹芳木着脸躲到马硕身后,什么也没说。马硕回头低声和她说了几句话,她也只简单地嗯了两声。文辉走到赵保胜跟前,和他商量怎么处理马硕他们。赵保胜阴沉地小声说了句什么,看文辉没听明白才又提高了点声音:“不行办了得了,扔湖里也没人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