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杨坤、董立等人都从屋里出来,相互点了点头。董立面露喜色,先道:“曹麟这一撂,是不是可以结案了?”
杨坤瞅着他没说话,又将询问的目光投向李伟。李伟先问马志友的情况,得知还在抢救后沉默了一会儿,把案件前前后后在脑子里梳理了一遍,觉得案件大体脉络清晰,就是宋局问起也好交差,方道:“先弄报告吧,如果马志友能醒来再说。现在最大的问题是马志友的犯罪动机,虽然大体明确,可他为什么突然选择年三十杀赵保胜,原因不太清晰。当然,我们可以解释成他刚刚准备完毕,曹麟的口供也这么说过,但他需要准备这么多年吗?”
“还是和他老伴的死有关系,李玉英刚去世不久嘛。”李伟这次没反驳董立,他想到上次去马志友家,找到了李玉英的一个新日记本,琢磨着是不是有什么线索,便回到办公桌前找到日记本打开。
日记本是李玉英根据当年情况写的一份备忘录,和上次马志友与他们说的案件经过没什么出入,详细记载了马硕和曹芳失踪前后的情况以及推论。他合上笔记,想到之前马志友家里应该还有一个日记本,就是林美纶拍摄过照片的那本还没拿回来,便起身去和董立商量。
“我已经安排小侯他们去取证了,还没顾上和你说。”董立说着打电话联系,两人又等了一个多小时,才见侯培杰抱着一堆物证走了进来。“董队,这是在马志友家发现的,还有一把自制的单发手枪、一堆橡胶弹、一把匕首,日记本也拿回来了。”
董立把那本日记递给李伟。李伟小心翼翼地翻开,果见这里面的字迹娟秀工整,是李玉英本人撰写。另外,在日记本中夹了几张叠得整整齐齐的信纸。打开信纸,是李玉英临终前写给马志友的一封信。
志友亲鉴:
如晤!今精神尚好,手书此信,意携享诸事。
自跳跳走后,我夫妇相互扶持至今,承蒙你照料开导,才不致使我心生短念。如今病入膏肓,惦念之人唯志友尔。实因你呆症渐重,如痴如默,今儿大仇未报,勿轻忘记。
记得当年我未出闺中,与母推车游园,巧遇你手捧红宝书奋笔抄撰,我二人方始相识,屈指算来已近四十载。当年你说我虽然腿脚不便,却秀丽灵动,知书达礼,非我不娶。怎知我第一次对你亦所倾心,复不为你曾娶亲所困,只因家父顾虑甚重,不得已才让你屡受辛苦。好在你志不曾改,让我多受感动。
你与我多次写信,我至今记忆犹新。你曾言:知人与人之间到底有无心灵感应,但思恋之时,总会得到来自你遥远的呼唤,是撼心动肺的心语。那一道道音符就是一封封寄自千里之外的一腔托予鸿雁的情愫和思念。
爱到深处,何等缠绵,宛如一首低婉的歌,酽酽地复唱,直唱到心底。我懂得了青春的感情,只觉得骤然间,心眼里有了一个海阔天空,有了一段绿水青山的韶华。那飞来飞去的鸿雁,宛如爱的小舟,载满一份异地相思的痴情浓爱,沿着心迹小路,往来于彼此之间。
如今四十余年过去,此时想来仍心如酒醉。你我半生夫妻,我此生足矣,只一男夭折,实平生之憾。若当年听你一言留下幼子,今日也能稍作宽慰。只计生惩罚之重,实非我夫妇二人能承之,全然罔顾政令也非你我行素,否则怎能得单位标兵十余年?
往事已矣,多言无益。你只记得我儿并儿媳命丧苇楠集团文辉、赵保胜二人之手,今生只留我夫妇一人一气,也必要此二贼偿之,以慰二灵。若呆症有犯,记不清爽,只拿出此信观之即可,当时其作案细节我已约略明白,日记续有所述,可阅之。之前我与你谋定方略十数个,待我走后你可从容就之。只世事变化,不可一味胶柱鼓瑟,切记通变之道。
孙子有云,兵无常势,水无常形。我方胜在暗处,始时依计行事既无纰漏;劣在警方资源充沛,你孑然一身,拖得久了定无胜算,恐有疏漏。故可提前部署安排人员名略,若不胜可只诛首犯,胁从不问。
年关将至,陌头柳色无绿。我必命不久矣,你自求多福,可于小杜处多探多问。曹麟与文延杰二人尝可用,不可交心;后者与其父面和心阋,素有罅隙,可以充分利用离间之法。四害中,孔自强避祸江南,可用之可弃之,随从余便,若形势紧迫,亦可将之供于警方证你清白,图延时再定谋略。
今日卜签一文,曰此事可成:“前程杳杳定无疑,石中藏玉有谁知,一朝良匠分明剖,始觉安然碧玉期。”故你做万全准备,成事在天、谋事在人,我二人竭力便好。
信已至此,复不多言,你自安好,便是晴天。
妻李玉英手书
丙申年辛丑月戊申日子时一刻
李伟拿着这封信翻来覆去看了两遍,将其中一处画了个红圈,走到对面老杜的桌前,将信扔到他桌子上。
老杜一愣,拿起信草草读过,当看到李伟标记的地方时脸色大变,好像喝醉酒一样,又仔细瞅过,把信扔到一边,抬头望着站在身前的李伟,如老僧入定。
李伟拉了把椅子坐在老杜面前:“这里面的小杜是你吧?之前李玉英的日记里说过,当年季宏斌出事前,你也和他们夫妇有过交流。”
老杜取了支烟拿在手中,半天没说话。和李伟就这样枯坐良久,才悠然说道:“没错,马志友是我的老上级,当年在战场上他救过我的命。我对他很信任,但绝没想到他会利用我。”说到这里,他有些歉然地看了眼李伟:“前两天你警告过我,其实我也想过这事。只是案发后我基本没有和马志友说过案情,没想到他竟然预谋了这么久。”
“你先别着急,这案子里他能利用你的地方其实有限,你回忆一下都有哪些地方?”李伟平静地问道。
“案件一开始我就应该避嫌,难得组织上信任,所以我基本上没和他见面。他打过电话,约我喝酒,我没去。中间有一次战友聚会,我去了,但没和马志友单独交流。案发前他一直对儿子的事很关注,我能提供方便的地方的确给他开了绿灯。”
老杜说到这儿,疑惑地望着李伟:“马硕、曹芳的失踪案一直没定性,只有他们夫妻认为是文辉杀了二人,我们到现在也没有充分的证据。你说我——”老杜说不下去了,看得出来是真懊恼。李伟想了想,让他先把这事好好梳理清楚,晚一点再和杨坤谈。
“不行,我必须得找马志友问明白,如果他真的利用我,那我要亲手抓他回来。”老杜也是火暴脾气,一辈子要强,自然不愿意在这时候摔个大跟头。他起身就往医院走,李伟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赶快和杨坤简单地说了说。
“你先和他去吧,这事我要请示一下,回头再写个报告说明情况,再看怎么处理,要是马志友还没脱离危险,你们就回来。”杨坤看老杜青着脸,连忙吩咐了一句,让李伟注意点他的情绪。李伟应了一声,一言不发地跟着老杜来到医院,疾步上楼到急诊观察室,得知马志友还没有脱离危险。
“我就在这儿等他,一定要问个清楚。”老杜气呼呼地找个地方坐下,拿起手机告诉家里他今天不回去吃饭了。李伟注意到,他在打电话时,手一直在微微发抖。
他默默地在老杜身边坐下,转眼就过了两个小时。李伟看了看兀自无言的老杜,正准备说点什么安慰他一下,电话响了。
“李哥,我是小林。”电话是林美纶打来的,“刚才文辉家那个超市给他打电话,说又收到了一个大纸箱,和上次给他寄尸块的箱子一模一样,寄信人写着马志友。”
“什么?”李伟心下一动,心想,如今马志友还在抢救,曹麟已经被抓,难道还有漏网之鱼?正琢磨,急救室的门开了,一个护士匆匆跑了出来:“谁是马志友的家人,他不行了。”
老杜趁李伟和同事们不备,突然冲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