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摩在北方虽然得遇僧副、法聪等门人,但他遇到的利根不是很多,虽然影响也很大,但离他自己的要求可能还有一定的距离。弟子僧副等人在南朝的成功对他也是一种启发,号称“皇帝菩萨”梁武帝对佛教的尊崇确实是发自内心的,在他的大力推动下,佛教在南方获得了很大的发展,虽然当时北魏诸帝也都崇信佛法,不过他们对之的理解和领悟能力就和梁武帝无法相提并论了。达摩已到晚年,却迟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传人,即使有些弟子比较出色,但寿命不长,难当大任。在这种情况下,他于普通八年(527)再次南下,想在南方寻找大根大器,是可以理解的。
达摩见梁武帝一事论者已多,一个是最有见地且真正崇佛的皇帝,一个是最高水平的佛教大师,最终却是因缘不契,这是最让人遗憾的事。这个问题值得深思,为何达摩的几个弟子都在南朝获得成功,而他本人反而成就不大呢?或许达摩本人对梁武帝的要求和期许过高,一旦发现他名过于实,不免心中失望。以达摩的身份和性格,必不会屈事万乘,可能连多一句的解释都不肯。武帝肯定也是比较失望,他期待得到大师的肯定和赞赏,却一无所获,大师充满禅机的点拨他也不大习惯,未能领会,这对他在佛法方面的自信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达摩见武帝徒有其表,难以领悟最上乘禅法,便不肯在江东多待,很快就回到北方,但不久就得到了道育、慧可两个杰出的门人,法门有寄,对他来说多年的心愿终于完成了,算是最大的收获,也弥补了南下无果的缺憾。
除僧副等人外,达摩最为出色的一位比丘尼弟子总持亦与南方有缘。据《释门正统》卷八:
尼总持是达摩见诸史传的唯一的一位女弟子,最早见于《历代法宝记》:
大师云:“唐国有三人得我法,一人得我髓,一人得我骨,一人得我肉,得我髓者惠可,得我骨者道育,得我肉者尼总持也。”[15]
《历代法宝记》成书于大历年间,而相关记载参考了《神会语录》的说法,更重要的是采纳了当时流传的禅宗史书《扬楞伽邺都故事》,这部著作至少十卷,慧可的事迹便记录在第十卷中,可见内容是很丰富的。因而尼总持虽不见于僧传,却也是早期禅门公认的达摩弟子。
尼总持何时得法于达摩不详。依照《释门正统》的说法,她入灭于大同元年(535)前,其前又二十年不下山,如此她得法当在天监十四年(515)前。《释门正统》为天台宗的著作,没有必要为禅宗编造历史,而且尼总持之塔当时尚存,理当是有所依据的。后世禅宗史传多将尼总持与道育、慧可放在一起,看来是不可信的,因为尼总持要早于二人,与二人相见的可能性也不太大。
尼总持以诵《法华经》而著称,这表明达摩门下禅风的多样性。《楞伽师资记》中慧可、僧璨、道信等都引用了《法华经》,可见禅宗对此经也是很重视的。尼总持在湖州法华山诵经二十年,死后并有瑞应,感一青莲华从舌根出现,而且肉身不坏,看来达摩门下早有保存真身的传统。
达摩亲传弟子中就有多人在南方传法,并且基本上都获得了成功。道宣指出:“属有菩提达摩者,神化居宗,阐导江洛。大乘壁观,功业最高。在世学流,归仰如市。”[16]强调达摩“阐导江洛”,与领袖“中原定苑”的僧稠和僧实相对应,表明达摩在江表的影响同样很大,这是符合历史事实的。
达摩入灭之后,其主要传人慧可、道育、昙林等都重点在北方传法,这段时间达摩系的中心主要在北方,尤其是以邺都为中心的东魏、高齐境内。然而据《神会语录》,慧可也曾“值周武帝灭佛法,遂隐成舒州岘山”[17],在安徽皖公山和司空山一带长期隐居。三祖僧璨也追随慧可,于此隐居数十年。
除僧璨外,慧可还有一个重要弟子慧明在南方传法。据《续高僧传》卷三十:
释慧明,不知许人何人。仪貌象胡,故世以“胡明”为目。然其利口奇辩,锋涌难加,摛体风云,铭目时事,吐言惊世,闻皆讽之。后乃听采经论,傍寻书史,捃掇大旨,不存文句。陈文御世,多营斋福,民百风从,其例遂广。众以明骋炫唇吻,机变不思,诸有唱导,莫不推指。明亦自顾才力有余,随闻即举,牵引古今,包括大致,能使听者欣欣,恐其休也。宣帝在位,大建五年,将事北征,观兵河上。已遣大都督程文季等,领军淮浦,与齐对阵。雄气相倾,帝甚忧及。乃于太极殿命龟卜之。试卦腹文,飒然长裂,君臣失色,为不祥也。即请百僧斋,时一会临中,仓猝未测所由。及行香讫,乃陈卜意。明抗声叙致,又述缘曰:“卜征龟破,可谓千里路通。既其文季前锋,岂不一期程捷!”时以为浮饰也。至四月中,次大小岘,与齐大战,俘虏援兵二十余万。军次谯合,吕梁彭越,前无横阵。故下勅云:“今岁出师,薄伐边服。所获梁土,则江淮二百许城,东西五千余里。”然龟腹长文,号千里也,远验明言,宛同符契。故明承此势,为业复隆,偏意宗猷。达悟登白者,其量弘矣。不测其终。[18]
慧明,即是《法冲传》中所提到的“胡明师”,因为仪貌像胡人,故名,曾有《楞伽经疏》五卷,为慧可门人。他住金陵光宅寺,以唱导而著称。他在陈文帝时便到南朝,算是慧可早期门人。他善于辩论,唯存大旨,不求文句,在风格上和慧可很相似。他精通经论,并出疏五卷,学识文采,皆有可观。他以唱导功夫闻名,又能观卦料事,表明他有多方面的才能。他是慧可门人中唯一僧史有传的人物,值得重视。
综上所述,南北朝时期达摩一系在南朝代有其人,弘道不绝,这为后来禅宗中心的渐次南移,奠定了基础,创造了条件。禅宗于四祖、五祖时在湖北大盛,六祖惠能之时更是大行于岭南,并非偶然。后来曹源之水,普润天下,南北朝时南方上代祖师艰苦开创,自有其功。
[1]大正藏,50册,344页中。
[2]《卍新纂续藏经》,第78册,442页中。
[3]《卍新纂续藏经》,第78册,443页中。
[4]大正藏,50册,394页上。
[5]大正藏,50册,399页上。
[6]杜继文、魏道儒:《中国禅宗通史》,41页,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93。
[7]大正藏,50册,550页中。
[8]大正藏,50册,550页下。
[9]大正藏,50册,429页中、下。
[10]大正藏,50册,550页中。
[11]大正藏,50册,394页下。
[12]徐文明:《唐以前的玉泉高僧初探》,《中国禅学》第3卷,北京,中华书局,2004。
[13]徐文明:《唐以前的玉泉高僧初探》,《中国禅学》第3卷,北京,中华书局,2004。
[14]《卍新纂续藏经》,第75册,351页中。
[15]大正藏,50册,181页上。
[16]大正藏,50册,596页下。
[17]石峻、楼宇烈等:《中国佛教思想资料选编》,第2卷第4册,100页,北京,中华书局,1983。
[18]大正藏,50册,700页下、701页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