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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 经典文本阅读(第2页)

第三种,刘勰的“道”是兼有儒、道两家的道,即认为刘勰以儒家思想为主,也不排斥道家的影响,魏晋玄学就往往以道家思想来说“易”,所以刘勰的“道”兼有双重的意思,广义的是“自然之道”,狭义的是“儒家之道”。这其中又有“内儒外道”“内道外儒”和“儒体道用”的说法。这一派人看到了刘勰的思想的复杂性,看到了《文心雕龙》思想资源的多样性,是值得称道的。但其说法未免含糊,似应进一步厘清。

第四种,刘勰的“道”就是“自然之道”,是自然本身。持此说的有近代国学大师黄侃等。黄侃的《文心雕龙札记》解释刘勰的“自然之道”观点如下。

案彦和之意,以为文章本由自然生,故篇中数言自然,一则曰:“心生而言立,言立而文明,自然之道也。”再则曰:“夫岂外饰,盖自然耳。”三则曰:“谁其尸之,亦神理而已。”寻绎其旨,甚平易。盖人有思心,即有言语,即有文章,言语以表思心,文章以代言语,惟圣人为能尽文之妙,所谓道者,如此而已。此与后世言“文以载道”者截然不同。[38]

黄侃所言从本篇立论出发,不拐弯抹角,他的解释是比较合理的。他认为《原道》篇中多次谈到“自然之道”“自然”和“神理”,实际上都是讲先有“自然”,然后才有“思心”,然后才有“言语”,然后才有“文章”。特别值得注意的是,黄侃认为,刘勰的“道”与唐代韩愈的“文以载道”的“道”是不同的,是刘勰自己提出的“自然之道”。另一位近代学者刘永济教授在《文心雕龙原道篇释义》中解释“道之文”观点如下。

此篇论“文”原于道之义,既以日月山川为道之文,复以云霞草木为自然之文,是其所谓“道”亦自然也。此义也,盖与“文”之本训适相吻合。“文”之本训为交错,故凡经纬错综者,皆曰文,而经纬错综之物,必繁缛而可观。故凡华采铺芬者,亦曰文。惟其如此,故大而天地山川,小而禽兽草木,精而人纪物序,粗而花落鸟啼,各有节文,不相凌乱者,皆自然之文也。然则道也,自然,文也皆弥纶万品而无外,条贯群生而靡遗者也。[39]

刘永济此论也较合理。他从“道”与“文”的密切关系来解释“道”为自然,“文”为自然经纬错综的状况,天地山川,云霞草木,花开鸟鸣,包括人物生活,都是经纬错综而丰赡美丽的,都是“文”,即包括人的整个自然都是“文”,那么“道之文”,就是自然之文,而道也就是“自然”本身,这是比较符合刘勰原意的。

(2)“天道自然”及其衍化

我们的看法与上面两位学者的解释相似,但又有所不同。我们认为从本篇的立论和与创作论诸篇的联系看,刘勰的“道”是古老的“天道自然”,既不是儒家的“仁义”之道,也不是道家的“无为”之道。刘勰所标举的“自然之道”的文学观,基本上是来源于远古先人的“自然崇拜”观。所谓“自然崇拜”,就是说,我们的先人在远古的时候出于对自然万物的不了解,感到自然的神奇与威力,敬畏自然,从而对自然产生了崇拜之情。在“自然崇拜”这一点上,道家与儒家的思想并没有大的区别。他们都有一种对自然的敬畏之情和神秘之感。这是更古老的先人的天道自然崇拜论在先秦学者那里的回响。儒家、道家不但敬畏自然,同时又把自然当作一个源头,道家的道源于自然,儒家的名教岂不是也来源于自然吗?我们认为刘勰基本上就是在上述意义上用“道”这个概念的,并把它作为文学的本源来加以阐发。

如前所述,刘勰在他的《原道》的开篇,没有按汉代的文论去絮絮叨叨讲“诗言志”“发乎情,止乎礼义”“温柔敦厚”“美刺”“主文而谲谏”等儒家教化理论,而从自然本身(“天文”“地文”“人文”)的丰富、韵致和美丽讲起,并充满赞美之情,这绝不是偶然的,他的思想受当时玄学和佛学的影响,与儒家教化理论拉开了一定的距离。他的这种倾向,在我们今天看来,就是要从自然宇宙这样一个更宽阔的视野来理解“人文”。

从《原道》篇可以看出,刘勰认为,从根本上说,文源于原始的天道自然,自然(包括人的自然)是最美的,人文(包括文学)与自然万物有着同构的关系。文章属于精神的产物,自然则是客观的存在,一为精神,一为物质,它们是“异质”的,但它们的结构却是相同的。天地山川,禽兽草木,人纪物序,花落鸟啼,这是自然,自然有自然的结构;文章(包括文学)虽然不是自然本身,但好的文章(包括文学)与自然的结构是相同、相通和相似的。刘勰《原道》开篇在说了天地、日月、山川的美丽之后,指出“此盖道之文”后,接着说:“仰观吐曜,俯察含章,高卑定位,故两仪既生矣。惟人参之,性灵所钟,是为三才,为五行之秀,实天地之心。”这里的“观”,是观看天地的光辉,这里的“察”,是察看地面万物的文彩,这都是人的知觉活动,所以刘勰接着说“惟人参之”。这里就把天、地、人并举,并指称其为“三才”。天地是指物质性的宇宙,人则是具有心智的高等动物,这是不同“质”的,但刘勰把它们归为一类,即“三才”,都具有文彩,这就是天地与人“异质”而“同构”,即天地的“力的结构”与人的“力的结构”是同一的。所以这里所说的“道之文”,不仅仅是指自然天地的“文”,也指人的“文”。具体地说,自然景物属于自然界,人的情感与思想属于意识界。春天花朵的绚烂与美丽属于自然物体,人们将见到这花朵之后的快乐和喜悦写成了诗篇是情感意识。但它们都属于上升的结构,这就是“异质同构”。

那么,在刘勰看来,“道”与文章怎样实现同构关系呢?这就是因为自然之道具有衍化的功能。这里可以分三个层次来理解。

第一层次,自然之道具有自然美。

作为自然之道都有广义的“文”。刘勰说,天玄地黄,天圆地方,日月似重叠的碧玉,展现出宏丽的景象,山川焕然如锦绣,显现出大地的形貌,这就是“道”之文采。从这里我们可以知道,刘勰所说的“道”是指天地、山川等自然本身。而且他认为自然本身就有“文”,这里所说的“文”,即文采(包括诗意),你看那山川,那草木,那晨昏,那鸟兽,都错落有致,都变化有序,这在人们的心目中就是美。“道之文”也就是自然美。刘勰确实是感受到自然美的,他用了许多美丽的文辞描绘说:动物、植物都是美的。龙凤以鳞羽呈现瑞祥,虎豹以毛色闪现出雄姿,云霞雕饰出的色彩,超过画工笔下的微妙,草木开花,不必织女的巧手也神奇异常,这些都不是外来的装饰,完全是出于自然本身。天地、动植物是自然美。那么人呢?刘勰接过《易传》的话说,人为“三才”之一,为“五行之秀”,为“天地之心”,人首先也是一种自然美。所以他说:“夫以无识之物,郁然有彩,有心之器,其无文欤。”由此不难看出,刘勰把人看成是自然美之一种,但又比自然美更高,这是他对“人文”的第一层看法。这层理解,也可以说是对“道之文”的广义的理解,它是“与天地并生”的,只要是自然,都有“文”,都有文采。

有人可能要问,《原道》篇中所提的“河图”“洛书”是怎么回事,这也是自然吗?回答说:是。在我们的先人看来,这也是自然。古代的人们对自然并没有今天人们科学的认识,常常把一些传说的东西,想象成真实的,当成自然存在。他们把语言文字的最早创造归功于“龙献图、龟献书”,是不足怪的,这是先人的古老天道自然崇拜论在起作用。自然崇拜论的实质,就是把世界上一切神秘的无法解释的现象都归结为自然的本然存在。把平淡的还给自然,把神奇的也还给自然,把一切荒诞的都还给自然,这是一种朴素的唯物论。汉代学者王充说:“河出图,洛出书……此皆自然也。夫天安得以笔墨为图书乎?天道自然,故图书自成。”[40]我们认为王充讲的“天道自然”,最为合理。由此我们可以这样来理解:刘勰并不是从认识论的视野来看待天道自然的,而是从古代的朴素的存在论来看天道自然的,人进入自然,与自然融合为一个整体。自然不完全是认识的对象,而是体验的、感悟的和想象的对象。

第二层次,自然之道衍化为人工美。

刘勰在说明自然美之后,接着提出“文字始炳”以来的“写天地之辉光,晓生民之耳目”的问题。那么这个“写”的问题又是如何发生的呢?刘勰说:“心生而言立,言立而文明。”这是刘勰的回答。这个回答很重要。这意思是说,从自然美到艺术美,要经过“心”与“言”这两个中介。首先是“心”的感动,看到山川自然,看到雪花飞舞,看到花开叶落,听到流水潺潺,听到大风呜呜,听到松涛声声,人也要感动的。对文学创作来说,“心”的问题最重要的是“情”的问题,所谓“情者文之经”,强调的就是“情”的作用。没有人内心情感的波涛与风暴也就没有文学。其次,是要把“情”外化出来,这就要通过“言”,没有“言”也没有文学。刘勰在《神思》篇里,谈到“言不尽意”的问题。动情不易,言说也难。所以,“心”与“言”这两个中介是重要的。就是说,人们内心的情感,通过语言表达出来,这样文章(包括文学)也就产生出来了。这里,“心”的加工,“言”的加工,是对“自然之道”的衍化,“人文”有广义与狭义的区别。广义的是指人作为一种自然,同别的自然事物一样,也有文采美;狭义的是指人所制作出来的文章(包括文学),即人工美。人工美是经过人工加工的美。这是刘勰理解“文”的第二个层次。

第三层次,“文”衍化为艺术美。

刘勰没有把他的理解停留在人工美这个层次上。他看到对事物的表面的描写,只是人工美,这种美不一定能达到美的极致,或者说不一定能达到艺术的极致。于是他又提出第三层次的“道心神理”之美,这才是真正的艺术美。在这里,他突出地提出“莫不原道心以敷章,研神理而设教”的命题。“道心”“神理”可以看成是《原道》的关键词。那么什么是“道心”“神理”?“神”这个词到了六朝时期,原有的“神灵”“神明”的含义已被消解,“神”就是事物的千变万化。如当时韩康伯的《系辞注》在解释“阴阳不测之谓神”时,说:“神也者,变化之极,妙万物而为言,不可以形诘者也。”这里“神理”和“道心”是互文见义的。实际上,刘勰在《原道》全篇所强调的“道”是自然本身及其变化,既然“道”是自然本身及其变化,那么“道心”就是“道”的内核,即自然变化的轨迹。“原道心以敷章,研神理而设教”,这句话的意思是,人们写作不能只模仿自然的表面现象,而是要深入到“道心”与“神理”中。在这里“道心”与“神理”并举,是二而一的东西,都是指事物变化的神秘莫测的内在深层的律动。这是刘勰理解“人文”的第三个层面。

(3)对刘勰文学观的简要概括

如果我们把刘勰对“人文”或艺术美的理解化为简明的公式的话,是否可以列成这样:

从这里我们也就可以概括出刘勰的以天道自然为根基的文学观。文学源于天道自然及其律动,它激发人的情志,于是人就用“言”来表现,这样就有了作为艺术美的文学。刘勰在《文心雕龙·明诗》也说:“人禀七情,应物斯感;感物吟志,莫非自然。”喜、怒、哀、惧、爱、恶、欲,这七种感情是天生的禀赋,是不需学习的。“应物”,是接触到外在的事物,“感”,动人心也。“应物斯感”,意思是接触到外物而引起感情上的变化和活动。“感物吟志”,就是“感于物”而“吟志”。刘勰《原道》篇和《明诗》篇的思想是相似的。用我们现代的话来说,文学作为一种人文,它是人心在自然中获得感动,通过语言而传达出来的文化形态。这是刘勰在《原道》篇和《明诗》篇给我们提供的真理性的东西。

如果我们对刘勰的思想可以这样理解的话,那么他的思想是深刻的。无论就文学的本源,文学的情感把握,文学的语言表现,文学是文化形态,以及这几个环节的关系,他的理解都十分接近文学创作的实际。

[1]这是全文第一句,关键是对“德”字的理解。一般都把“德”理解为德行或德操,“文德”也就是指为文的操守,譬如当教师要有师德,做商人要有商德等。这种理解不合刘勰的原意。王元化在《〈灭惑论〉与刘勰前后期思想的变化》中释“文之为德”时说:“过去注释家多训‘德’为‘德行’或‘意义’,均失解。德者,得也,若物德之德,犹言某物之所以得成某物”,“文之为德”“也就是说文之所以由来的意思”。这种解释是正确的。这句可翻译为:文学之所以是文学的根由,是重大的。刘勰在这里强调要从宇宙与人类的更宽阔的视野来理解文学。

[2]《易·坤·文言》:“夫玄黄者,天地之杂也,天玄而地黄。”玄黄指天地的颜色。《大戴礼记·曾子天圆》:“天道曰圆,地道曰方。”指古人对天地的形状的理解。可理解为:天玄地黄各有不同的颜色,天圆地方各有不同的形体。

[3]垂,展示的意思。

[4]谱,分布之意。理,条理。

[5]这里的“道”指宇宙本体。这句话很重要,说明天上的日月,地上的山川,所有一切大自然都有文采,文学的文采是人受自然文采的启发才创造出来的。

[6]意思是,仰观日月发出的光辉,俯察大地所含的文采,高与下的位置都确定了,因此天地也就产生了。“两仪”,指天地。《易》:“是故‘易’有太极,是生两仪。”

[7]“参”,三,也有参入义。钟,聚也。这句话的意思是,只有人是性灵所聚而成,能与天地相参配,这叫作“三才”。

[8]五行,指金木水火土,意指万事万物。这句话的意思是,人为万物之灵秀,实乃天地之心灵。

[9]意思是,人的心灵产生了,言辞也就确立了,言辞确立了,文章也就昌明了,这是自然的道理。在这里,刘勰指出文章由人心所生,确认人是文学的主体。这两句都强调“人”的重要性。

[10]傍,涉及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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