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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 经典文本阅读(第2页)

在文艺与社会的问题上,鲁迅并不认同那些离开现实人生、躲在“象牙之塔”里营造出来的风花雪月的作品,而是肯定了文学与现实人生的联系。他说:“我以为文艺大概由于现在生活的感受,亲身所感到的,便影印到文艺中去。”因此,人生的经验、生命的体验是文学写作的重要来源。一个作家如果对当下的现实人生没有体验,他就无法写出真情实感的东西来,而只能是无病呻吟。结合他在1931年的相关论述,这个问题也许会看得更加清楚。在谈到左翼作家是不是必然就能写出无产阶级文学时,鲁迅有如下观点。

日本的厨川白村(H。Kuriyagawa)曾经提出过一个问题,说:作家之所描写,必得是自己经验过的么?他自答道,不必,因为他能够体察。所以要写偷,他不必亲自去做贼,要写通奸,他不必亲自去私通。但我以为这是因为作家生长在旧社会里,熟悉了旧社会的情形,看惯了旧社会的人物的缘故,所以他能够体察;对于和他向来没有关系的无产阶级的情形和人物,他就会无能,或者弄成错误的描写了。所以革命文学家,至少是必须和革命共同着生命,或深切地感受着革命的脉搏的。[17]

在这段论述中,我们看到鲁迅并不反对间接经验的重要性,但是间接的东西有一个前提,即他必须长期浸泡于某种社会人生之中,以至于所见所闻仿佛成了自己经历的一样,然后方可入文。而面对新的社会格局,新的人物和环境,作家则必须感同身受,如此写出来的东西才不至于离谱。

那么,为什么鲁迅要强调感同身受的重要性呢?表面上看,这似乎只是鲁迅所欣赏的一条创作原则,但在其背后却隐含着鲁迅的文艺观。早在写《论睁了眼看》时,鲁迅就对他所追求的文学形成了一个基本看法:“文艺是国民精神所发的火光,同时也是引导国民精神的前途的灯火。”[18]以此观点来看待以往的文艺,尤其是那些才子佳人小说和有着大团圆结局的作品,它们就全部进入了鲁迅所归纳的“瞒和骗”的写作套路里:“中国人向来因为不敢正视人生,只好瞒和骗,由此也生出瞒和骗的文艺来,由这文艺,更令中国人更深地陷入瞒和骗的大泽中,甚而至于已经自己不觉得。”[19]这种恶性循环,已经使中国的文艺病入膏肓。于是鲁迅明确地赞同“为人生的文学”,而所谓“为人生的文学”其实就是“揭出病苦,引起疗救注意的文学”,是关注底层民众疾苦的文学。这样的文学,躲在象牙塔里、没有亲身体验如何能够创作出来?因此,当鲁迅在这里强调现实人生的重要性时,他依然是在强调他一贯的文学主张。

关于文艺与政治,鲁迅的论述也相当精彩。在他看来,文艺与政治不可能相安无事,因为冲突很可能是它们二者关系的常态:“我每每觉到文艺和政治时时在冲突之中;文艺和革命原不是相反的,两者之间,倒有不安于现状的同一。惟政治是要维持现状,自然和不安于现状的文艺处在不同的方向。”在这里,鲁迅对政治和革命做出了细微的区分。社会革命虽然最终会与政治联系到一起,但革命的目标无异是求新求变;而当文学发展到某一阶段出现了停滞不前的局面时,革命也常常成为它必须采用的手段。“五四”新文化运动其实就是一次思想革命、社会革命,同时也是一次文学革命。从这个意义上说,不安于现状的文学与革命并不相互排斥,两者有着相同或相似的诉求。但是当革命成功或失败,一个政府或政党开始其统治的时候,政治便开始从幕后走到前台,从而成为这个政府或政党利益的集中体现。为了维护政府或政党的利益,政治往往希望社会求稳定求平安,于是,维持现状就成了政治必须奉行的基本原则。文艺不安于现状,政治却要维持现状,这样,两者的冲突就无法避免了。

当然,如果从另一个角度思考,我们又会看到,鲁迅所说的文艺与政治的冲突其实又是文学家和政治家的冲突。那么,为什么文学家与政治家不能握手言和却总是要兵戎相见呢?鲁迅的分析是这样的:“文学家是感觉灵敏了一点,许多观念,文学家早感到了,社会还没有感到。”而一旦他感觉到什么,他往往不会闷在心里,而是会通过种种方式把他感觉到的东西说出来。一些话30年、50年之后说出来可能已不稀奇,甚至已成为一个社会的共识,但是你在30年、50年之前把它说出,无异于石破天惊:“他说得早一点,大家都讨厌他。政治家认定文学家是社会扰乱的煽动者,心想杀掉他,社会就可平安。殊不知杀了文学家,社会还是要革命;俄国的文学家被杀掉的充军的不在少数,革命的火焰不是到处燃着吗?文学家生前大概不能得到社会的同情,潦倒地过了一生,直到死后四五十年,才为社会所认识,大家大闹起来。政治家因此更厌恶文学家,以为文学家早就种下大祸根;政治家想不准大家思想,而那野蛮时代早已过去了。”

当鲁迅如此为文学家定位的时候,他所谓的文学家已不再是单纯的文学家,而是具有了许多现代知识分子的特征。美国当代理论家萨义德(EdwardW。Said)认为:真正的知识分子是“特立独行的人,能向权势说真话的人”,他们“尤其必须是处于几乎永远反对现状的状态”。“在黑暗时代,知识分子经常被同一民族的成员指望挺身代表、陈诉、见证那个民族的苦难。”[20]结合鲁迅对文学家的使命的相关论述,他的思考与萨义德对现代知识分子的定义确实有异曲同工之妙。

既然文艺不安于现状、文学家不满于现状,当革命到来的时候,文学家就应该投身革命,文学也就该变成“革命文学”了吧。表面上看,这样来思考问题似乎很合乎逻辑,但实际上鲁迅却认为存在着问题,因为在革命中,“革命文艺家”没有工夫吟诗作赋,“革命文学”无从谈起;革命成功后,文学家倒是有了闲工夫,这时候,他们“有人恭维革命,有人颂扬革命”,但“这已不是革命文学”。为什么不是“革命文学”呢?鲁迅的回答是:“他们恭维革命颂扬革命,就是颂扬有权力者,和革命有什么关系?”在这里,鲁迅的意思其实很明显,当革命成功之后,“革命”便淡出了,取而代之的是“政治”。这时候,文学家恭维的是“革命”,实际上歌颂的却是当权者的“政治”。而一旦文艺成为政治的附庸,文艺家成为政治的吹鼓手,即意味着革命不再是革命,文艺也不再是文艺。因为其道理鲁迅已在另一篇文章中讲得明明白白:“我以为一切文艺固是宣传,而一切宣传却并非全是文艺,这正如一切花皆有色(我将白也算作色),而凡颜色未必都是花一样。革命之所以于口号,标语,布告,电报,教科书……之外,要用文艺者,就因为它是文艺。”[21]

当鲁迅如此思考着文学与革命的关系时,他的思想其实深深根植于他对“革命”的看法和认识之中。在他看来,革命是永无止境的:“所谓‘革命成功’,是指暂时的事而言;其实是‘革命尚未成功’的。革命无止境,倘使世上真有什么‘止于至善’,这人间世便同时变了凝固的东西了。”[22]因此作为一个真正的、革命的文学家,最重要的是成为一个“永远的革命者”[23],而不是把革命挂在嘴上,把革命制作成“打打打,杀杀杀”的东西;更不能把文学当成颂扬革命(政治)的工具。如果文学家不去善待文学,政治家就更有了利用和作践它的借口和理由。也许,鲁迅在他这篇演讲中,告诉我们的就是这样一个朴素的道理。

[1]梅兰芳(1894—1961年),名澜,字畹华,江苏泰州人,京剧艺术家。姜妙香(1890—1972年),北京人,京剧演员。梅、姜二人自1916年起同台演出《黛玉葬花》。

[2]象牙之塔,原是19世纪法国文艺评论家圣佩韦(1804—1869年)批评同时代消极浪漫主义诗人维尼的用语,后来用以比喻脱离现实生活的文艺家的小天地。

[3]指新月社的一些人。梁实秋在1926年3月27日《晨报副刊》发表的《现代中国文学之浪漫的趋势》中说:“近年来新诗中产出了一个‘人力车夫派’。这一派是专门为人力车夫抱不平,以为神圣的人力车夫被经济制度压迫过甚……其实人力车夫……既没有什么可怜恤的,更没有什么可赞美。”

[4]指汉姆生(K。Hamsun,1859—1952年),挪威小说家。曾当过水手、木工,创作长篇小说《饥饿》,于1920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

[5]托尔斯泰,即列夫·托尔斯泰(1828—1910年),俄国作家。他的作品无情地揭露沙皇制度和资本主义势力的种种罪恶,同时又宣扬道德的自我完善和“不用暴力抵抗邪恶”。著有长篇小说《战争与和平》《安娜·卡列尼娜》《复活》等。《战争与和平》是他以1812年拿破仑入侵俄国为题材的长篇小说,写于1863年至1869年。

[6]衣萍,即章鸿熙(1900—1947年),字衣萍,安徽绩溪人。《语丝》撰稿人之一。

[7]指吴稚晖。吴稚晖(1865—1953年),江苏武进(今江苏常州)人。1902年10月,吴稚晖参加《苏报》笔战阵营,猛烈抨击清政府。1916年,任《中华新报》主笔。从20世纪20年代起,在国民党政府中历任要职。

[8]陈炯明(1875—1933年),字竞存,广东海丰人,广东军阀。1925年所部被广东革命军消灭。鲁迅在1926年6月17日致李秉中信中说:“这一年来,不闻消息,我可是历来没有忘记,但常有两种推测,一是在东江负伤或战死了,一是你已经变了一个武人,不再写字,因为去年你从梅县给我的信,内中已很有几个空白及没有写全的字了。”

[9]革命的势力到了徐州,这里指蒋介石叛变革命后仍打着“北伐革命”的旗帜,于1927年12月16日占领徐州。

[10]孙传芳(1885—1935年),字馨远,山东历城人,北洋直系军阀。1925年盘踞东南五省,1926年冬,其主力在江西南昌、九江一带被北伐军击溃。

[11]叶遂宁(C。A。Есенин,1895—1925年),通译叶赛宁,苏联诗人。他以描写宗法制度下田园生活的抒情诗著称。十月革命时曾向往革命,写过一些赞美革命的诗,如《天上的鼓手》等。但革命后陷入苦闷,最后自杀。写有长诗《四旬祭》《苏维埃俄罗斯》等。梭波里(A。Cобoль,1888—1926年),苏联作家。十月革命后曾接近革命,但终因不满于现实生活而自杀。著有长篇小说《尘土》,短篇小说集《樱桃开花的时候》。

[12]鲁迅:《通信》,见《鲁迅全集》,第四卷,97页,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

[13]鲁迅:《在钟楼上》,见《鲁迅全集》,第四卷,33页,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

[14]鲁迅:《三闲集·序言》,见《鲁迅全集》,第四卷,4页,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

[15]鲁迅:《庆祝沪宁克复的那一边》,见《鲁迅全集》,第八卷,162~163页,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

[16]鲁迅:《革命时代的文学》,见《鲁迅全集》,第三卷,418页,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

[17]鲁迅:《上海文艺之一瞥》,见《鲁迅全集》,第四卷,300页,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

[18]鲁迅:《论睁了眼看》,见《鲁迅全集》,第一卷,240页,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

[19]鲁迅:《论睁了眼看》,见《鲁迅全集》,第一卷,240~241页。

[20][美]萨义德:《知识分子论》,单德兴译,14、15、40页,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2。

[21]鲁迅:《文艺与革命》,见《鲁迅全集》,第四卷,84页,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

[22]鲁迅:《黄花节的杂感》,见《鲁迅全集》,第三卷,410页,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

[23]鲁迅:《中山先生逝世后一周年》,见《鲁迅全集》,第七卷,294页,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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