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我想指出的是:对于西方文献中提到的远东地名,在我们还没有得到足够的材料能够证明它以前,最好不要轻易地否认它。否则,我们将会犯很大的错误。
附录二
中西交通史的开拓之作
——张星烺的《中西交通史料汇编》
张星烺(1888—1951)字亮尘,江苏泗阳人。近代著名史学家。禀承丰厚家学,深通国故;早年又赴美、德留学,精通数国语言,史学根底深厚。曾任厦门大学、燕京大学、辅仁大学教授,辅仁大学历史系主任。张星烺才华横溢,学贯中西,研究领域广泛,成绩斐然,曾讲授过《中西交通史》、《秦以前史》、《隋唐史》、《宋辽金元史》、《中国古代史》和《南洋史地》、《历史地理》等课程,尤以中西交通史研究最深,是我国近代中西交通史研究的开拓者和中西交通史学科的主要奠基人。张星烺一生勤奋好学,成就卓著。先后在《辅仁学志》、《燕京学报》、《华裔学志》、《清华周刊》、《禹贡》、《中德学志》等刊物上发表论文数十篇,还有专著《马可波罗》、《欧化东渐史》,译著拜内戴托(Beo)普及版《马可·波罗游记》、《历史的地理基础》等,皆由商务印书馆出版。其中《欧化东渐史》初版于1934年,后多次再版。2000年9月商务印书馆又在1948年版本的基础上略作修订、校正,予以重新排印出版,并将作者另两篇论文增补于附录。
张星烺的代表作为《中西交通史料汇编》。全书共6册,约120万字。张星烺写作此书有其明确的爱国目的和学术目的。中国自进入近代以来,内忧外患不断,政治腐败,经济和军事明显落后,甚至连学术也常常不及西方。以中外史地研究为例,清代虽然不乏有张穆、何秋涛、李文田、丁谦等名家,但因为多偏重书籍,辗转抄录,旧时谬误,能加改正者,非常之少。纵有改正确者,亦仅偶然。而西方人重实验,功夫少,而所得结果精。如对蒙古早期都城和琳的考证,我国众多学者皆引古证今议论纷纷,考其究竟,终无结果。公元1890年,芬兰、俄国探险家专往蒙古鄂尔坤河沿岸实地考察,最后确定了和琳的具体位置。张星烺希望改变“中国地理,西洋人且来代吾清理”的被动情况,于是,“十余年来,不揣简陋,专心搜求中外史料,关于古代中西交通事迹。上起邃古,下迄明季,凡朝廷通聘,商贾游客,僧侣教士之记载,东鳞西爪,可以互证,无不爬罗剔抉,分门别类,汇次为书。颜其名曰《中西交通史料汇编》”[21]。
《中西交通史料汇编》是我国最早出现的一部集中西古代交通史史料收集与研究于一体的综合性巨著。本书的内容主要包括两个方面:一是史料摘录;二是注释考证。史料摘录主要以文献材料为主,以地区和国家分类,按时间顺序先后排列,以远而近,由少而多。全书整理并收录了17世纪中叶(明末)以前我国与欧洲、非洲、亚洲西部、中亚、印度半岛等国家和地区往来关系的众多资料,内容丰富,出处真实。注释考证则是作者自己思考和研究的成果,是作者自身智慧的结晶。编注者充分利用已经辑录的大量资料,对其中的地名和史事进行考释和研究,并提出自己的观点。其中不乏有许多真知灼见。有些问题在书中已经得到了解决,有些问题虽未彻底解决,但也为后人提供了解决问题的方法和思路,大大地推进了中西交通史研究的深度。对我们今天研究古代中外关系史,用处极大。
《中西交通史料汇编》规模宏伟,取材广泛。其内容主要有:第一,上古时代中外交通。实际上,也就是讲汉以前的中外交通。第二,中国与欧洲之交通。内容包括:两汉时代、六朝时代、隋唐时代、宋代、元代、明代几个部分,附有支那名号考。第三,古代中国与非洲之交通。其中包括:汉及六朝时代、唐时中国与非洲之通使、宋时中国与非洲之交通、元时中国与非洲之交通、摩洛哥大游历家依宾拔都他、明时中国与非洲之交通。第四,古代中国与阿拉伯之交通。内容有:条支名称时代、大食名称时代、唐时中国与阿拉伯之交通、唐与大食在辞令、葱岭西之交涉、回教之传入中国、唐时海南岛有回教徒、唐人所记大食国矿石及动植物、往大食道途、阿拉伯人关于中国之记载、中国史书证实阿拉伯人各种记载、唐宋时代外国人在中国享有一部分治外法权、唐宋时代蕃汉通婚、阿拉伯人之华化及入仕中国者、宋时中国与阿拉伯之交通、宋时阿拉伯人经商中国状况、宋人关于阿拉伯之记载、天房或天堂或天方名称时代、元时中国与阿拉伯之交通、元时阿拉伯人入仕中国、明时中国与阿拉伯之交通。第五,古代中国与亚美尼亚及犹太之交通。内容有元以前之交通、元代交通、犹太教之传入中国。第六,古代中国与伊兰之交通,内容包括:伊兰高原状况、安息名称时代、安息人传布佛教于中国、波斯人中国文学家、波斯人传布西方各种宗教于中国、景教、祆教、摩尼教、唐人所记波斯国矿石及动植物、波斯人所知中国矿石及植物文字、宋时中国与波斯之交通、中国史书所记蒙古人征服波斯、藩国交通、波斯军队驻中国、波斯人记中国事情、波斯历法之传入中国、明时中国与波斯各地之交通。第七,古代中国与西北土耳其斯坦之交通。主要包括西部土耳其斯坦之状况、汉武帝交西域、汉与康居之交涉、汉与月氏国之交使、月氏康居人传布佛教于中国、六朝时代西部土耳其斯坦与中国之交通、隋唐时代西部土耳其斯坦与中国之交通、隋唐时代西部土耳其斯坦状况、西突厥、昭武诸国、勃律、吐火罗、帕米尔、唐人所记中央亚细亚动植物、隋唐时代中央亚细亚人入仕中国、隋唐时代土耳其斯坦人传布佛教于中国、宋时西部土耳其斯坦状况、西突厥国灭后其民族之历史、西部土耳其斯坦之回纥王国、西辽之建国、金之遣使西域、中国史书记蒙古人之征服西部土耳其斯坦、藩国交通、元时中国西游诸家之记载、元时中央亚细亚人入仕中国、明时中国与西部土耳其斯坦政治上之往来。第八,古代中国与印度之交通。包括印度概况、中印交通之起始、两汉时代中印交通情形、六朝时代中印交通情形、唐时中印交通、唐时印度人入仕中国、印度佛教之输入中国、印度东来中国传灯高僧传、中国西往印度求法高僧传、唐人所记印度矿石及动植物、宋时中印交通、元时中印交通、明时中国与印度陆上交通、明时中国与印度海上交通。后中华书局朱杰勤校订本删掉或调整了部分内容,将其分成八个部分:第一部分为《古代中国与欧洲之交通》;第二部分为《古代中国与非洲之交通》;第三部分为《古代中国与阿拉伯之交通》;第四部分为《古代中国与亚美尼亚之交通》;第五部分为《古代中国与犹太之交通》;第六部分为《古代中国与伊兰之交通》;第七部分为《古代中国与中亚之交通》;第八部分《古代中国与印度半岛之交通》。但大部分内容未作变动。
从写作形式上讲,张星烺还是继承了我国古代传统的注书方式。辑录一段原文,然后再注释一段,短者寥寥数字,长者累万余言,使读者看后一目了然。因作者国学功底深厚,又通晓数国文字,所以能将“中国记载,证以外国事实,或外国记载,证以中国事实。”而且外国文者“皆为前世汉土士人所未见”。[22]使读者耳目一新。此外,他还以当时考古学的成就来印证古代的文献。如希腊罗马著作家所记中国古事,有云“丝为贸易大宗,远贩至罗马。”他就用“近代西人在山西掘地,得罗马古钱”一事印证古史,不事穿凿,着实令人叹服。
本书在写作过程中曾参考了274种中文书籍,42种外文书籍。资料涉及领域广泛。既有地理学、又有历史学;既涉及社会科学,又涉及自然科学。若没有广博的知识,精深的学问,根本无法胜任这一工作。
本书于1930年出版后,在社会上反响强烈。杨家骆把这部著作编入《中国学术名著第五辑》,于1962年5月由《世界书局》在台湾重新出版,此后,又多次再版。1977年7月—1979年5月中华书局再次出版了由董必武署检的《中西交通史料汇编》。1996年此书被《上海书店》收入《民国丛书》第五编。由此可见此书在学界的地位。所以冯承钧认为:“此书搜集关系中西交际材料之多,从前此类出版物莫能与之伦比。”[23]英国学者李约瑟博士在他的名著《中国科技史》中,也多次引用了中西交通史料汇编中的材料。1985年他还亲自给作者家属写信,希望他的研究所能得到这部原著。[24]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后来治中西交通史的学者无不从张星烺的这部著作中吸取营养。《中西交通史料汇编》不但是一部专业性很强的学术名著,是从事这一学科研究的学者们不可或缺的参考书,而且是一部非常成功的集交叉性和比较性于一体的综合性巨著,在中国学术史上占有相当重要的地位。
附录三
阿米阿努斯·马塞利努斯的《罗马史》选译
译者按:阿米阿努斯·马塞利努斯(约公元330—390年)是罗马帝国后期杰出的历史学家。他出身于安条克城一位希腊人的家庭,曾在帝国东方军中任职十余年,到过帝国东部和西部的很多省份。他勤于搜集史料,忠实地记录了自己的见闻,写作态度严肃认真。他编撰的《业绩》(三十一卷),又称《罗马史》,目的是接续塔西佗的《历史》。《业绩》起自元首涅尔瓦执政之时,止于亚德利亚堡之后瓦努斯元首之死,即从公元96年写起一直写到公元378年,历时382年。阿米阿努斯·马塞利努斯在一定程度上完成了自己所定的任务。在写作此书时,他广泛参考引用了以前诸拉丁作家的作品,同时还使用了大量亲自参与的目击材料。
阿米阿努斯·马塞利努斯是史料极其匮乏的公元4世纪罗马帝国史的唯一可靠的见证人。因此,此书的问世对于人们研究罗马晚期史意义重大。遗憾的是:阿米阿努斯·马塞利努斯著作的前十三卷已佚失,现仅存十四至三十一诸卷(从君士坦提乌斯统治的第十七年公元353—378年止)。现存部分年限虽短但篇幅颇长,记述也较翔实。不过,受时代和自身立场的影响,书中也存有迷信、偏见以及选材不当等缺陷。下面选译的仅为十四卷的部分内容。
第十四卷君士坦提乌斯[25]和伽卢斯[26]
第一章伽卢斯恺撒的残暴
1。当那场残酷战争的余波[27]还没消失净尽,受尽危难折磨的战斗双方情绪仍很低落,当战斗的号角尚未完全停息,士兵也未开回自己冬营休整的时候,命运之神又在一阵狂怒中把新的风暴带给了这个国家:这就是伽卢斯(Gallus)恺撒[28]的种种恶名昭著的暴行。伽卢斯是在刚刚成人之年被意外提拔的,由原来的困顿处境一步登天成了恺撒。但是他行为越轨,无视上面给予他的权限,而且作恶成瘾,到处制造事端。他自恃出身于帝王家族,与君士坦提乌斯家又有联姻之缘[29],因而气焰极其嚣张。如果他手握更大的权力,那么无疑会尝试走上一条与他的恩赐者为敌的道路。
2。就他的残忍行为而言,他的妻子是一位重要的教唆者。这女人依仗自己是奥古斯都的骨肉近亲而无比骄横,再加上她父亲君士坦丁大帝曾把她许配给另一个侄儿汉尼拔里阿努斯(Hanniballianus)王[30],这就更助长了她的傲慢气焰。她像是一个托生为人的凶神恶煞(Megaera),经常唆使和她同样嗜血成瘾的伽卢斯去实施野蛮暴政。随着时间的推移,这对残暴的统治者变本加厉,常常以害人取乐为荣。他们时常派遣密探和奸细去搜集情报。而这些密探和奸细又惯于添油加醋,夸大其词,甚至不惜虚报捏造。很多无辜的人为此惨遭诬陷,被指控有意篡夺王位或行巫术谋反。
3。他们对权力的滥用早已超出了懈怠失职之类无关紧要的小事。在他们的斑斑劣迹中,有一件事特别值得一提,就是他们造成一位名叫克雷马西乌斯(Clematius)的亚历山大里亚贵族悲惨暴卒。据说此人的岳母狂恋着这个女婿,但未能诱其就范。于是,她设法从后门潜进王宫,向王后赠送了一串贵重的项链,换取一纸死刑判决书,送给当时的东方侯爵奥诺拉图斯去负责执行。[31]就这样,克雷马西乌斯这位毫无过失的堂堂汉子,不容声辩,甚至未曾开口就被处决了。
4。在这件引起人们恐惧的丑恶罪行发生之后,残暴劣政就宛如脱缰之野马,根本无法遏制。有些人只因别人的捕风捉影而遭判罪。其中有被处死的,有被罚没财产并遭放逐而背井离乡的。这些人变得孑然一身,只留下眼泪和怨恨,不得不靠领取施舍的救济金为生。由于循法和公正的政治被暴虐苛政所替代,富足而有名望的人家正在不断消失。
5。过去某些暴虐的元首,为了进行罪恶活动,往往还需要贿买一位出面控告的人,伪装成依法审理的样子。而今,进行各种罪恶勾当,甚至连收买一位这样的控告人都不需要了。只要这个任性的恺撒想要干什么,就可以马上执行,好像是经过仔细权衡,已被确认为是正当合法的决定一样。
6。更为甚者,他们还想方设法派遣各类出身卑贱的人,到安条克城的各个角落去探听人们闲谈的内容,然后回来汇报。由于这些人地位低微,所以常人在他们面前很少有所顾忌。这些人有时也扮成旅行者模样混迹于杰出市民的集会之中,或装成贫困的食客混进富人的家宅里。事后再秘密潜入王宫,尽量汇报他们所听到的和探到的一切。而且他们已形成一种惯例,即添枝加叶地加上自己的捏造,把事情说得加倍严重,同时又压下所有赞扬恺撒的话,因为他们认为这显然是有些人生怕惹祸而勉强地说出来的违心话。
7。有时还会出现这样的事,即在自己住宅的私室里,周围连一个亲信仆从都没有,主人与妻子的悄声耳语第二天就会被奥古斯都知晓,好像真有什么类似古代传说的、能未卜先知的耳报神给汇报了似的。因此,人们甚至面对唯一能听到秘密的房墙,也感到害怕。
8。此后,他刺探他人私语和其他类似事物的行为,愈演愈烈。这主要是他妻子教唆的。这位王后把她丈夫的前程往灭亡之路上推。而原本她应以女性的温柔,用有益的规劝帮助他走上真理和仁爱的正道,像粗暴的将军马克西米努斯的妻子以前所做的那样——我们在讲述诸高尔狄业绩时已经说过。
9。最后,伽卢斯还追求一种史无前例的自我毁灭手段,犯下了据说是伽里埃努斯(Gallienus)曾一度在罗马犯过的极不光彩的恶劣罪行。他时常带领少数随从,身上暗藏凶器,夜晚在旅店和街道角落等场所游**,用他那擅长的希腊语盘问过往行人对恺撒的看法。他胆大妄为,公然在灯光照明如同白昼一般的这个大城市里[32]进行这些活动。后来,由于常被人认出来,且听别人反映说如果他继续这样做下去,会引来太多的关注,于是,他改为白天出行,出席他认为重要的一些活动。他的行为引起许多人的忧虑。
10。当时塔拉西乌斯是宫廷近卫军长官[33]。他本人也很专横霸道。他看出伽卢斯脾气日益暴虐,对许多人构成威胁。但他并不像有些高官那样,尝试以忠言相劝的办法去平息王子的怒气,而是在不适当的时候反对他或斥责他,使他更加愤怒。他还频频向奥古斯都汇报伽卢斯的所作所为,并有意夸大其辞,公开评讲(不管抱何种意图)。由于这些,这位恺撒不久就被激得越发狂怒,更加固执,甚至不顾自己的性命,也不惜别人的生命,好像一条奔湍的要冲垮一切阻碍物的急流,继续毫无克制、任性地为所欲为。
第二章伊扫利人的入侵
1。的确,上面所说的还不是受磨难的东方所遭遇的唯一灾难。伊扫利人[34]这时也放弃了他们那种偶然干一下秘密抢劫的做法,而公然发动了严重的战争。这种人本来的做法是时而保持和平安静,时而突然袭击,骚扰一阵。也可能是因为没有对他们进行过打击,所以他们才变本加厉,大起胆来,不断**,酝酿好战的气氛。而这一次入侵显得特别激烈,这是因为在比西狄亚(Pisidia)的伊可尼乌母城(I)举行的斗兽表演时,他们的一些被俘的同伴被(罗马人)扔出来与野兽搏斗。这是前所未有的暴行。
2。正如西塞罗所言,野兽在饥饿的驱使下,一般会回到曾得到过食物的地方去觅食。这些伊扫利人像一阵旋风一样,从他们巉岩陡峭的山地冲下来,直到近海地区。他们专挑一些人迹未到的能潜伏的地方躲藏起来,等待新月夜晚的降临——这种夜晚有微光但比较黑暗,不像满月时那样明亮——再成队出动到海边窥视停泊的船只。看到水手们睡熟时,他们便顺锚爬行,踮着脚,轻轻地走近船舱,不等水手发觉便突然下手。由于凶残成性,加上贪婪的驱使,他们不会轻饶任何人,甚至连投降者也不放过。他们屠杀所有的人,并在没有任何阻拦的情况下,掳掠一切值钱或有用的货物。
3。然而这种情况没有持续很久,因为当有人遭到屠杀和抢劫的消息传开之后,船只就不再到这些港口去停泊了,而是绕过这些海港,像远避神话中杀人不眨眼的海妖西伦[35]所盘踞的山崖一样,停泊到位于伊扫利亚山崖对面的塞浦路斯海岸去了。
4。后来由于从海上长期得不到东西,他们便离开海岸,转到与伊扫利亚接界的利考尼亚(Lyia)去了。他们在这一带设置路障,拦路抢劫,靠掳掠行省居民和出门旅客的财物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