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海德
天气正式地凉了下来,温差开始明显。虽然正午的街上,女人们的裙子依旧很短,但是属于夏天的一切**与肤浅的分子正在消失殆尽。像一场庆祝的尾声,满地都是爆裂和破碎的气球,虽然颜色还很是鲜艳。
早晨,我在短袖外面披一件黑色线衣,去街口的面包屋吃早饭。
虽然,面包屋里给客人准备了就餐的座位,大概有四五张桌子,但几乎从不会有客人坐下享用面包,唯有那买面包的队永远排得老长。透过面包屋的落地窗,那些干净空**的桌椅长年看去都像家具店的摆设。
我买了一块拿破仑蛋糕,一杯热可可,成为唯一一个坐下来的人。桌上有似乎是店员早就留下来的废纸和笔。我百无聊赖地在上头乱画着。
幸与茜、幸与茜、幸与茜。
过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自己一直在纸上反复写着这个名字。此时的自己,好像已经意识不到这三个字对我来说曾经是一个彻头彻尾第三者的名字,是“那个女人”的名字。
扪心自问,这么长时间以来,自己已经看到这个叫做幸优或者幸与茜的女人的一切。她的方方面面就那样大方地铺陈在我眼前,让我轻而易举地看,但是,我却无法恨起来她,虽说也自然喜欢不起来她。
想起在哪本书上看到,据说在实施犯罪过程中,要完全掐死一个成年人,需要整整四分钟。我感觉,这么长时间以来,自己仿佛就将手放在她的脖颈上,但是却一分钟也坚持不了。
四季就这么无情地迅速交替,把城市的气息都麻利地换了好几茬。于是感到,公寓里森的气息也好像就要散尽了。不仅是从公寓里,也从这个我们曾经共同居住和活动的街区里散尽了。但可笑的是,这些事幸优不在乎,森也不在乎。
我回想起,抽着烟的她低沉地说:“总之,非常荒唐。”
也许,眼下的森,已经和什么别的、新的女人在一起了。但是,即便想一千遍这样的念头,也仿佛无法触动我或者给我任何真实感。我已经彻底困在他和幸优的那个时空里。
即便是有怎样别的、新的什么女人,也不可能和我一起吃那天的咖喱,并谈论这世界上一切受罪的鱼啊猫啊以及所有动物。
接下来,十月的假期对每个人都很珍贵。在漫长黑暗的严冬压境之前,这座城市总能回光返照一样艳丽并美好那么几天。
虽然,自己一直都在放大假的状态,但是每逢这个世界也恰巧放公假的时候,自己更是高兴。好像那种高兴来的更心安理得似的。
我利用国庆的假期,一口气读完了那本气温偏低的小说。虽说是读完,但似乎对里面每一个情绪纠结的女性角色都无法理解。只能说,是一个字一个字看完而已。
剩下的时间,我将家里所有能拆下来的东西统统洗了一遍——从绿沙发套到几匹窗帘。洗衣机忙碌运转的时候,自己长时间地泡澡、精细地除毛,并给全身涂抹了有清新西瓜香气的润肤露。感觉很久没这么洁净过了。
之后,又给公寓做了近乎开荒的扫除,请人来为地板打了蜡,并扔掉了十多个箱子的物品——有的箱子一直用封条封着,那是自从我搬进森的公寓后就没腾出手拆封的物品。一想到自己长久以来在想不起里头是什么的状态下依旧正常地生活,便一咬牙,扔掉了。
但是,还是在储藏间找到一张从未扔掉的照片。它不属于曾经那批被剪碎的半张半张照片之流。
这唯一仅剩的合影上,自己从后头趴在森的肩膀上,两臂松松地围着他。森那天刚刚理过发,穿着一件海军条纹的棉T恤,有点呆呆的,一脸开心得近乎稚嫩的笑容。两个人都咧着嘴那样傻笑着,好像快乐幸福得无以复加。
曾经真实并新鲜的每一个“现在”,是怎么变成模糊并发黄的记忆的?我盯着照片上的女人看,简直已经不觉得那是自己。
公司的邮箱已经彻底无法登录。曾经认为,十年的职场经营,自己还算积累不少人脉,但是仿佛是一瞬间,便不再有人联络我。如果自己要再次找工作该怎么办?我不禁心里一紧。难道要去求职网上粘贴简历吗?多么可怕的念头。
想起几个月前,自己还是不少古怪圈子的座上宾,例如那种叫做“让我给你念首诗”的小组,或者一些有浓重异域风味宗教的聚会……早就发现,现今的人爱找一些看似绝对单纯高尚的由头集会,比如诗歌或者信仰,实则,依然是**裸地经营自己、拓展人脉罢了。
然而今天,他们都不再联络我。想来竟是这样荒唐,我不再被任何人联系,除了幸优。除了她,我竟然没有社交,没有人找我。
但是幸优也不再找我。
一个月过去,她才再次出现。
幸优郑重地邀请我去一个奢侈品牌的高端活动,说是到时候有消息会宣布。
我发现自己又来到位于城东的一个五星级酒店,活动就在二层的一个大厅举行。这一切让我回想起第一次见她的场景。
晚上六点,天就早已黑透。我裹了一件到脚面的黑色羽绒服,但只穿着黑色连裤袜的两条腿还是瑟瑟地哆嗦,感觉几乎要驾驭不了脚下的高跟鞋。
一进大厅,发现红男绿女已经熙熙攘攘,但是我还是一眼看到了光头的易铮,他正在进门右手边的角落里独自喝一杯香槟酒。
看来,这真是个盛大派对,各个圈子的人都在受邀之列。易铮穿着一件近乎赭石色的休闲西装,样子看上去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