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所谓外交,其实都是虚头巴脑的软语和时时处处的谨小慎微。最没用了。”我说,依然抬不起脑袋。
“今天怎么了,干嘛要一直否定自己呢?”
我笑笑,无言以对。而后,他突然问:“你为什么离婚?”
终于还是问了,这是正常人都不会放过的提问,比如唐棠之流。可是他们不知道,我自己也一直在问这个问题。
“你为什么离婚?”我不太客气地将问题顶了回去。
付川脸上的笑容没变,但是大大的手掌迅速做了个类似休止符意义的动作,虽然很柔和,但意思是endofdis(终止谈论),这个话题的讨论到此为止。
“我们不该说离了两次婚,比如,应该说,结过两次婚。”他又从容自然地笑起来。
突然间,觉得面前的他很讨厌。心里觉得有点儿烦躁,于是又要了啤酒。
在一切没有关联的男人面前,如果我想表现得妥帖懂事和八面玲珑,就一定会让他们喜欢吧。我就不可以失落、悲伤、泄气,哪怕是离了婚也不行。
晚上,和唐棠约在了附近的咖啡厅见面。她说想聊天,但自己却迟到近四十分钟,她老是这样。
在等她的间隙,我抛弃了咖啡厅,踱进了隔壁的汉堡快餐店。快餐店声称所有汉堡使用的牛肉都是从澳洲直接进口。
胃功能从麻痹终于转向贪婪,还是想吃东西,想大快朵颐地吃垃圾食品。
在汉堡餐厅坐定,桌上摆着牌子,上头写着粗黑的数字“62”。我在等着我的餐。
无事可做的空当,才迫不得已注意到正前方的一家人,然后长久地瞄着他们看。可以说,努力思考了很久才认定这是一家人。
男人是那种很雄壮的白人,有着中号的将军肚,面相霸道,但是不可不算英俊。人到中年,穿着米色的休闲西服,起身接电话,眼睛一直望着座位上的中国女人。
女人的发型非常精致,像个丰盈的蘑菇,一丝不乱,脖子上一圈圈缠着彰显好品位和知性感觉的丝巾,好像和室外温度绝缘。周身暗色的棉质衣服,手上的两个戒指非常熠熠夺目——左手是颗极大的钻石婚戒,右手是一方很宽的时装戒指,亮亮的银色,显得手指更加纤瘦骨感。右手腕的手表也是抢眼的时装款,表盘像块完整的水晶,表带和戒指一样是宽亮的银色。女人一直在无限爱怜地抚摸旁边少女的脸,那应该是女儿。
十一二岁的混血少女,穿着简单的纯白T恤,一头亚麻色的长发,湿软的发丝铺满了一后背。母亲时而会抚摸一下女儿耳垂上的珍珠耳钉。孩子虽是混血,却不及母亲相貌标致,翘翘的鼻子和浮肿年少的眼睛,显得非常稚嫩和普通。
此时,孩子的父亲将讲了一半的电话递给妻子,妻子开始松弛温和地说话,然后,我看见他的眼睛没有离开过她。
我突然就觉得想吐,一阵恶心的感觉往上反。
那突如其来的反应,也许是一下子意识到自己的人生从未……也再无法得到眼前看到的幸福。那些曾经想也没想、理所应当的未来,竟然已经在身后。而我只能如此落败地看别人的电影。
“怎么在这种地方啊?完全没法说话的。”唐棠一来就抱怨。
我们于是又挪回了咖啡厅。她要了冰摩卡,我要了一杯柳橙冰沙。其实,咖啡厅里研磨咖啡的机器比汉堡店孩子的叫嚷还要吵。
唐棠细细的手指握着杯子,摇晃着,冰块在杯子里转悠。
她的指甲涂成了亮眼的西瓜红,一个一个都修的尖尖的。
“你能想象吗?我和易铮都结婚这么久了。而且,马上就又要到纪念日了。”
“多久了,你们?”
唐棠放下杯子,伸出一只手的拇指和食指,比划了一个“八”的样子,然后夸张地抬了抬眉毛。
“恭喜,可喜可贺。”
“应该让咱们大学那帮家伙给你俩设宴,然后好好庆祝一番吧。”我说。
她不置可否,然后不停地整理着头发。如果那么热和碍事,干嘛不梳起来呢?
“说正经的,你猜,我前天看见谁了?”
唐棠将脸凑过来,很近,但即便如此近,我也看不到她脸上粉底的瑕疵,或者任何毛孔。
“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