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有人,山之阿,
被服薜荔带女萝。
既含睇,又宜笑,
子恋慕予善窈窕。
乘赤豹,从文狸,
辛夷车驾结桂旗。
被石兰,带杜衡,
折芳拔荃遗所思。
处幽室,终不见,
天路险艰独后来。
表独立,山之上,
云何容容而在下。
杳冥冥,羌昼晦,
东风飘飖神灵雨。
风瑟瑟,木搜搜,
思念公子徒以忧。
(《宋书·乐志·今有人》)
两诗大致相同,最显著的区别在于《山鬼》中的“兮”在《今有人》中代之以停顿。不过“兮”字的有无也使两诗的韵味不一,《山鬼》抒发屈原不为君主所用的幽怨及愤慨,为典型的骚体,“兮”的使用,即李先耕所说拖腔或者语音的延续,语绝而声不断,将屈原那种愤慨被弃又企盼君主招用的心情表现得淋漓尽致。《今有人》已变为乐府诗,少了骚体的迂徐婉转和缠绵悱恻。
李达良认为上古的“猗”“兮”“殹”“也”是同一声音的异体字[14]。“猗”“殹”是“也”的方言异体字当无疑义,不过“兮”在先秦特别是在《诗经》《楚辞》中用例很多,是不是“也”的异体字就值得讨论了。我们认为是两个不同的语气词,理由如下:
1。地域分布未体现出互补规律
根据陈士林的统计,《诗经》本书29645字,“兮”字共出现了321例:其中《国风》160篇10660字,“兮”共208例;《小雅》74篇9399字,“兮”共37例;《大雅》31篇6588字,“兮”出现1例;《颂》部分未见。十五国风中,尤以关东沿黄河流域的魏、桧、郑、卫迤东至齐为最盛;西方的秦、豳,南方的二南,用“兮”较少,江汉地区的未见。楚国属于二南,但是《楚辞》中“兮”字很多,《离骚》187例、《九章》338例、《九歌》255例、《九辩》143例、《橘颂》18例,共计941例。而这些篇章的总字数也才10022字,可见“兮”的使用频率相当高,比例将近是《诗经》的10倍[15]。
《诗经》中“也”共90例,其中句中位置23例,句末67例。具体为:《国风》78例、《小雅》8例、《大雅》3例、《颂》1例。《楚辞》中“也”字的分布如下:《离骚》6例、《九章》15例、其他都未见“也”字例。由此可知“也”“兮”的地域分布并非整齐划一,也未体现出互补规律,《诗经》中“兮”的使用主要是诗体特征,即《国风》远多于《雅》《颂》,而《楚辞》多用“兮”则主要是地方特色。
2。两者句法和语气功能不同
《楚辞》和《诗经》中多有“兮”“也”在同一句或上下句同现,异体字说无法解释这一现象。《楚辞》中如:
(22)余固知謇謇之为患兮,忍而不能舍也。(《离骚》)
(23)邑犬群吠兮,吠所怪也。(《九章·怀沙》)
《诗经》中如:
(24)旄丘之葛兮,何诞之节兮。叔兮伯兮,何多日也?何其处也?必有与也!何其久也?必有以也!(《邶风·旄丘》)
(25)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卫风·氓》)
至于“也”“兮”两者上古音相近,且有同用和异文句例[16],我们认为古音相近不能就作为异体字的充要证据,至于同用及异文材料也不足以证明它们就是异体字,因为语气词“也”“兮”虽然所表语气有差异,但是都具有结句功能,所以有时互换并不奇怪。比如现代汉语中我们可以说“我在吃饭呢”“我在吃饭啊”“我在吃饭嘛”,能说“呢”“啊”“嘛”是同一个语气词吗?古汉语也是如此,换用不同语气词句子的语气也发生了变化。试举一例:
(26)a。彼君子兮,不素餐兮!(《诗经·魏风·伐檀》)
b。彼君子也,以养贤为富。(《新序·刺奢》)
“彼君子兮”与“彼君子也”并不对等,“兮”字明显具有一种咏叹的意味,“也”只是表提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