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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云云尔28(第2页)

上例正是“尔”语法化的典型环境。

随着“尔”指代义弱化并逐渐演变为语气词,“曰……云尔”格式也可以减省为“曰……云”。如:

(14)子曰“汝安知鱼乐”云者,既已知吾知之而问我,我知之濠上也。(《庄子·秋水》)

(15)夫曰“有命”云者,亦不然矣。(《墨子·非命中》)

谷峰认为“曰……云”的产生,主要是因为言说义动词“云”后置,“(NP+)云”逐渐成为一个背景信息(ground),因而“云”的动词性和词汇义逐渐虚化,并慢慢地不足以明确、充分地表达言说义,“曰”加入,产生“曰……云”框式结构,是为了补偿“云”言说义的弱化[33]。谷峰的观点如果用来孤立地解释“曰……云”的产生,确实很有说服力,但是却无法回答何以在《论语》中就有了“曰……云尔”,而直到《孟子》中才产生“曰……云”。

从时间上来看,春秋战国之交的《论语》《左传》中“尔”产生指代词用法,同时出现“曰……云尔”式。而到战国中期,如《孟子》《吴子》[34]中“尔”已经有了语气词用法;同时“曰……云”在《孟子》《墨子》[35]中也出现。这两者时间上正好合拍,自然也不是偶然的。

需要补充的是,尽管“曰……云”格式源于“曰……云尔”的减省,但是在很长时间里,“曰……云”和“曰……云尔”都是共存的。如《汉书》中:

(16)a。二者同事,所为一也,若曰“燔贵而去不义”云尔。(《汉书·五行志上》)

b。诸儒生疾秦皇焚《诗》《书》,诛灭文学,百姓怨其法,天下叛之,皆说曰:“始皇上泰山,为风雨所击,不得封禅”云。(《汉书·郊祀志上》)

2。表总括或提示语气的“云尔”

以上是从“尔”指代性的弱化来谈“曰……云尔”式缩减为“曰……云”式,其实问题比这还要复杂,因为这一时期的“云”也在逐渐向语气词演变。正是“云”与“尔”的虚化以及述宾结构“云尔”所处句法位置,造成“云尔”的语义及句法功能弱化。汉代出现了一些不表言说或转引的“云尔”。如:

(17)置王于春正之间,非曰:“‘上奉天施,而下正人,然后可以为王也’云尔!”(《春秋繁露·竹林》)

(18)若谓奚齐曰:“‘嘻嘻!为大国君之子,富贵足矣,何必以兄之位为欲居之,以至此乎’云尔!”(《春秋繁露·精华》)

上面例(17)很有典型性,虽然还是“曰……云尔”这一框式结构,但是其前有否定词“非”,表明这并不是说的话语,因而“云尔”的转引意味没有了。例(18)有假设连词“若”,显见后面双引号部分也并非是已经说出的话语。

“云尔”的虚化与“云”“尔”的陆续虚化有很大关系,或者可以说,“云”和“尔”的虚化诱发了“云尔”语义的虚化,不过根本上还在于“云尔”所处句法位置。在“曰……云尔”中,“云尔”即使删除,语义也是完整的,只是在语用上表总括,提示言语受众,因而“云尔”的整体虚化就成为可能。如:

(19)其意曰:“上承天之所为,而下以正其所为,正,王道之端云尔。”(《汉书·董仲舒传》)

这例“云尔”还是处于“曰……云尔”格式中,不过“云尔”已经不能译为“这样说”了,这说明“云尔”的性质已经发生了改变。从它的语用功能看,已经类似语气词,在句末表总括。不过我们认为只有脱出“曰……云尔”格式,“云尔”才是真正的语气词。如:

(20)春秋之元,诗之关雎,礼之冠婚,易之乾巛,皆慎始敬终云尔。(《大戴礼记·保傅》)

(21)拘文牵俗,循诵习传,当世取说云尔哉!(《史记·司马相如列传》)

(22)第七十,迁之自叙云尔。(《汉书·司马迁传》)

(23)昔秦燔《诗》《书》以立私议,莽诵《六艺》以文奸言,同归殊途,俱用灭亡,皆炕龙绝气,非命之运,紫色蛙声,余分闰位,圣王之驱除云尔!(《汉书·王莽传》)

以上各例“云尔”都不能译为“这么说”,“云尔”作为一个语义信息单位,在句末表总括,在语用上却含有提示言语受众的意味,意为“就这样(吧)”。这一语用功能其实还是以前动宾结构的延续,因为动宾结构“云尔”就带有总括的意味,虽然它们的语义虚化,语用功能却保留了。我们对先秦至唐五代语气词的衍生情况进行了考察,发现一个词或结构演变为语气词,语义虚化了,但是其后身——语气词的语气义和前面的词义或结构义往往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很多就是前面语用功能的延续。

随着“云”和“尔”的虚化,“云尔”的性质也在逐渐变化,即由最初“动词+代词”的述宾结构凝固为一个复合语气词,这也就是我们常说的词汇化。我们不认为是语气词连用,除了前面所说的两个理由外,还因为“云尔”本来结合就较紧,为一个语义信息单位,如果说随着“云”和“尔”的虚化,它们的结合逐渐松散而成为两个语义信息单位,这有点不符合语言发展演变的规律。因为词汇义虚化的过程,往往就是它们在重复地使用过程中逐渐被处理为一个单一的单位组块(k),这属于重新包装(repag),“云”和“尔”的个体身份逐渐消失而凝固为一个整体(有关理论请参阅吴福祥的相关论述[36])。

至于“云尔”的提示语气如何来的呢?总括本身不是提示,但是把前面的话语进行总结,目的就在于让言语的受众明白,因而总括往往也带有提示意味。何乐士等认为“云尔”是语气词连用,表“如此而已”[37],与我们有所不同,不过“如此而已”也含有总括意味,因而与我们对“云尔”语气义的概括相近。

3。仪式化的“云尔”——结束语标记

魏晋以降,“云尔”在使用上出现了一个新的特点,即往往不是在句末,而是在篇章末出现。特别是序文、铭记的结束处。如:

(24)皇上矜悼,六宫哀恸,送终之事,靡非礼焉。二月壬午葬于山陵之域,敬刊玄瑜,式述景迹。云尔。(北京图书馆藏拓本《汉魏南北朝墓志汇编》北魏部分)

(25)宁虽识昧,忝厕伦末,敢罄庸管,祇记。云尔。(元魏·菩提流支《深密解脱经·序》)

(26)辄于经首,序而综之。庶得早净六根,仰慈尊之嘉会,速成四德。趣乐土之玄猷,弘赞莫穷,永贻诸后。云尔。(姚秦·鸠摩罗什《妙法莲华经·序》)

(27)朕词乏清华、文非道丽。志流衍于秘赜将布灌于无穷,聊课虚怀序之篇首,云尔。(唐·不空《大乘密严经·序》)

这类“云尔”很多。从语用功能看,总括的意味很弱,更主要的是表示行文到此为止,即我们所说的结束语标记;大致对应于后世序文的“是为序”。

句末的“云尔”为何常出现于文末,并成为结束语标记呢?这要追溯到“云尔”的语用功能及句法位置。“云尔”常处于句末,表总括。置于一段文字末正是它这一功能的扩展,《后汉书》中有较多“云尔”置于段末的用例。如:

(28)亲属别事,各依列传。其余无所见,则系之此纪,以缵西京《外戚》云尔。(《后汉书·皇后纪上》)

(29)永平中,显宗追感前世功臣,乃图画二十八将于南宫云台,其外又有王常、李通、窦融、卓茂,合三十二人。故依其本弟系之篇末,以志功臣之次云尔。(《后汉书·朱景王杜马刘傅坚列传》)

从段末再延展到篇章末,又是“云尔”功能的进一步扩展。即“云尔”的句法位置经历了“句末→段末→篇章末”这样一个历时发展过程。

“云尔”在句法位置挪移的同时,语气义也在弱化,即总括意味越来越弱,而结束语标记的功能越来越强。语气义的弱化其实也是一种泛化,即从句末标记发展为段末标记并进一步发展为篇章末标记。从近年来国内外篇章语法研究看,这一现象并非偶然,篇章标记往往来源于句首连词、句末助词等。

而“云尔”语气义的变化还可以用“仪式化(ritualization)”来解释。“仪式化”是近年来语法化研究中出现的一个新术语,包括这样三个演变过程:(1)“适应”(habituation),(2)“解放”(eman),(3)“自动化”(automatization)。[38]一个语法单位的高频重复使用往往会引起仪式化,即语义信息逐渐磨蚀、减弱。比如现代汉语中的一些客套话,本来都有实在的语义,但是在经常使用的过程中,逐渐仪式化,所附带的尊敬语气以及语义信息逐渐弱化而至消失,徒剩形式了。语气词是情态类词,带有言者较多的主观情绪,在长期频繁使用中,语气义就有可能逐渐磨损、丧失掉。

“云尔”因为都是在结束处出现,不管是句末还是段末、篇章末,因而很容易带有结束语功能,一旦这一功能扩大,本来的语气义“总括”就有可能减弱,经过这样一个仪式化过程,慢慢就成为序文等文体的结束语标记。

[1]本节主要内容曾以《语气词“已”“而已”的形成、发展及有关问题》为题发表于《汉语史学报(第九辑)》,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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