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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第二章(第2页)

她向他伸手总是这样怯生生地,有时根本就不伸手,好像害怕他拒绝握手。他一向也似乎很厌烦地握住她的手,好像不大高兴见她。有时她来看他,他执意一声不吭,弄得她在他面前战战兢兢,心情沉重地离开了。但此刻他们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他飞快地瞥了她一眼,一句话也没说,便低下头望着地面。只有他们两人,谁也看不见他们。这时看守也把头扭开了。

这是怎么发生的,他自己也不明白,突然像有什么东西抓起他,扔到了她的脚边。他哭着搂住了她的膝盖。在最初的瞬间,她大惊失色,一下跳了起来,浑身颤抖地望着他。但随即她就恍然大悟了。她两眼闪现出无限幸福的光芒;她明白了,而且再也无需怀疑:他爱她,深深地爱着她,终于等来了这一时刻……

他俩想说点什么,却说不出话来。两人都热泪盈眶。他们都苍白消瘦,但在两张苍白病态的脸上已经出现未来完全新生的曙光。爱情使他们获得了新生,两颗心相互成了取之不尽的生命源泉。

他们决心等待和忍耐。他们还得等上七年的时间,七年间还会有多少难忍的痛苦,多少无尽的幸福啊!但他已获得新生,他意识到了这一点,并以全新的感受体验到了这一点;而她呢,她不正是以他的生命为生命吗!

这天晚上,当牢房的门上锁以后,拉斯柯尔尼科夫躺在铺板上思念着她。在这一天里,他觉得过去是他对头的囚犯们,好像已是用另一种眼光看他。他甚至主动跟他们说话,他们也亲切地回答他。这时他回忆起了日间情形,其实不是正该如此吗?因为如今一切都应改变了呀!

他思念着她。他回想起自己是如何不断地折磨她,伤她的心;回想起她那苍白而消瘦的面孔;不过,这些回忆此刻几乎并没有使他感到痛苦,因为他知道,他如今要用无限的爱来补偿她忍受的一切痛苦。

所有这一切,过去所有的痛苦,算得了什么呢!此刻,在他精神初振的时候,所有的一切,甚至他的罪行,甚至判刑和流放,都仿佛是身外之事,是奇闻,甚至与他并不相干。不过这天晚上他无法长时间不停地思索什么,无法全神贯注地去想什么;他更不能意识清醒地去决定什么;他只剩下了感觉。生活代替了思辨而来,意识也应该形成一种全新的方式。

他的枕头底下放着一本圣经。[14]他不经意地把它拿了出来。这本书是她的,她曾从中给他读过拉撒路复活的一章。在刚服苦役时,他以为她会用宗教来折磨他,给他讲圣经,塞给他书读。令他大为惊奇的是,她一次也没有谈起过宗教,甚至一次也没有提出把圣经给他。这本书是他在生病前不久,自己开口向她要的,于是她一声不吭地把书给他带来了,直到现在他也没有打开过。

此时他同样没有打开书,但有个念头闪过他的脑海:“难道她的信仰如今能不成为我的信仰吗?她的感情,她的追求,至少……”

这一整天,她心情一直很激动,甚至夜里又生起病来。但她感到无比幸福,几乎因自己的幸福而受宠若惊。七年,只不过七年!在他们的幸福降临初期,有那么一些时刻,他俩都宁愿把这七年看做只是七天。他甚至忘记了,他的新生不会这么轻而易举地得到,为此须要付出昂贵的代价,还得在未来做出巨大的功绩才行……

不过历史现在已经揭开了新的一页,这是人逐渐新生的历史;是人逐渐脱胎换骨,逐渐从一个世界转人另一个世界,逐渐了解前所未闻的崭新现实的历史。这能够成为一篇新小说的题材,而我们现在的小说就此结束了。

[1]力冈、袁亚楠译,选自[俄]陀思妥耶夫斯基:《罪与罚》,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2010。

[2]18—19世纪俄国流行珐琅制的圣像,产于罗斯托夫。

[3]彼得堡一家酒馆。

[4]西阿尔卑斯顶峰,欧洲西部的最高峰,拿破仑曾率军越过此峰进入意大利境内。

[5]在小说《被侮辱与被损害的》中,作家同样写道:“在拥挤的住房里,甚至连思考都觉得拥挤。”

[6]在《罪与罚》的写作笔记中,陀思妥耶夫斯基还写过这样的话:“难道您没有注意到,从古至今,任何拥有权力的人都没有服从过这些法则。拿破仑之流就践踏和改变过他们……”“只有一个法则,即道德法则。”

[7]陀思妥耶夫斯基在致卡特科夫的信中曾写道:“对犯罪的惩罚很少能叫犯罪者感到恐惧……因为他本人(在精神上)就需要惩罚。”在19世纪60年代,对罪犯进行法律惩罚的问题在俄国曾有过广泛的讨论,1865年在彼得堡出版的《论死刑。A。贝尔纳文集》一书曾引起人们的关注,书中引述了著名的德国犯罪学家A。费尔巴哈(1775—1833)的这样一个论点:“一个人一旦被一个同类的鲜血染红了自己的双手,并与自己的良心妥协,那么,对于社会来说,他就将永远成为一个可怕、危险的现象。此人习惯了鲜血,在第一次克制住了的厌恶感之后,第二次就不再需要去克制了。一个犯下了血腥罪行的人,要么会发疯,要么就会继续在死亡中寻找心灵上的安宁;如果这两种情况都没有出现,那么,由他带给他人的那种血腥的死亡,就会在道德上杀死他自己。这样的犯罪与墨杜萨的形象有些相像:在这里,变成石头的不是肉体,而是灵魂中的道德部分。”——俄编注。按:墨杜萨是希腊神话中的蛇发女怪,凡看她一眼的人都会变成石头。

[8]基督教为教徒所规定的斋期,在复活节前七个星期;斋期里不许吃荤食,禁止娱乐和结婚,还有其他一些禁忌。

[9]这里的描述具有自传色彩,陀思妥耶夫斯基曾在1854年2月22日给哥哥的信中写道:“……对于我们这些贵族,他们抱有敌意,他们幸灾乐祸地看着我们的痛苦……”在《死屋手记》中也有相关的描写。

[10]陀思妥耶夫斯基在流放期间也因病住过院。

[11]在1865年年底至1866年年初的俄国报纸上刊登过一些让人不安的消息,说发现了一些微生物,即旋毛虫,它们能导致流行病。——俄编注

[12]这一象征性梦境表现了小说的哲理和警示:个人主义得逞而忘记人们之间的道义联系会给文化带来毁灭性的后果。

[13]神话中犹太人的始祖,他曾带领犹太人在巴勒斯坦放牧,过着游牧的生活。

[14]陀思妥耶夫斯基自己就常常把圣经放在枕头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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