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沙(鄙视地)多下流!……
柳鲍芙·安德烈耶夫娜我们走啦,这座房子里可连一个人影都不留了。
罗巴辛是呀,非得到明年春天……
瓦里雅从衣服包裹里突然抽出一把伞,举起来好像要打人似的;罗巴辛做出一个自卫的手势。
瓦里雅看你这是做什么?我连想都没有那么想过。
特罗费莫夫朋友们,上马车吧……该是动身的时候了,火车马上就要到站了。
瓦里雅彼嘉,你的套鞋在这儿,就在那个手提箱旁边。(忍着眼泪)多么旧、多么脏啊!……
特罗费莫夫(穿上套鞋)咱们走吧,动身啦!……
加耶夫(心里感触很深,但是又怕哭出来)火车……火车站……打红球“达布”进中兜;白球绕回来“达布列特”进角兜……
柳鲍芙·安德烈耶夫娜走吧!
罗巴辛人都齐了吗?那边没有留下人吧?(锁上左边的房门)这间屋子里堆了许多东西,得把它锁起来。走吧!……
安尼雅永别了,我的房子!永别了,我的旧生活!
特罗费莫夫万岁,新生活!(和安尼雅下)
瓦里雅把房子四下看了一眼,慢慢地下去。雅沙和牵着一只小狗的夏洛蒂退下。
罗巴辛那么,明年春天再见吧。出去吧,诸位……再见啦!……(下)
只有柳鲍芙·安德烈耶夫娜和加耶夫还没有走。他们好像老早就等着这个机会似的,同时扑到对方的怀里,抱着对方的脖子,抑制着哭声,轻轻地啜泣,生怕被人听见。
加耶夫(在绝望中)我的妹妹啊!我的妹妹呀!
柳鲍芙·安德烈耶夫娜啊,我的亲爱的、甜蜜的、美丽的樱桃园啊!……我的生活,我的青春,我的幸福啊!永别了,永别了!……
安尼雅(在外边兴高采烈地呼唤着)妈妈!……
特罗费莫夫的声音:(愉快地,活泼地)“呜—喂!”
柳鲍芙·安德烈耶夫娜再把这几面墙、这几扇窗子最后看一眼吧……我那去世的母亲,从前总是喜欢在这间屋子里走来走去的……
加耶夫我的妹妹,我的妹妹呀!
安尼雅的声音:“妈妈!……”
特罗费莫夫的声音:“呜—喂!……”
柳鲍芙·安德烈耶夫娜我们来了……
他们都下去了,舞台上空无一人。只听见外边一道道的门在陆续下锁的声音,接着,马车赶着走远的声音。一片寂静。在这种寂静中,响起斧子砍到树上的沉闷的声音,凄凉、悲怆。传来脚步声。
费尔斯出现在右边门口。他依然穿着那件燕尾服,白背心,可是脚下拖着拖鞋。他病了。
费尔斯(走到左边门口,转一转门扭)锁了,他们都走了……(坐在长沙发上)他们都把我忘了……这没有关系……我就坐在这儿等好了。列昂尼德·安德烈耶维奇,一定又忘了穿皮大衣,准是穿他那件薄外套走的……(叹了一口气,挂念地)这都是我没有照顾到啊!……年轻的嫩小子啊!(又咕噜了一些叫人听不清楚的话)生命过去得真快啊,就好像我从来还没有活过一天儿似的……(躺下)我要躺下……你怎么身上一点力量都没有啦!什么都完了,都完了……哎,你呀,你……这个不成器的东西啊!……(一动也不动地躺在那里)
远处,仿佛从天边传来了一种琴弦绷断似的声音,忧郁而缥缈地消逝了。又是一片寂静。打破这个静寂的,只有园子的远处,斧子在砍伐树木的声音。
——幕落
[1]汝龙译,选自[俄]契诃夫:《契诃夫文集》,第10卷,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93。
[2]在19世纪中叶的俄国,兵士的儿子出生后便记入服兵役的名册。——俄文本编者注
[3]指墓穴的长度。
[4]引自俄国诗人普希金的《英雄》一诗,但引文不确切。——俄文本编者注
[5]焦菊隐译,选自[俄]契诃夫:《契诃夫戏剧集》,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