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攥着的拳头紧了几分,指甲嵌入掌心。七煞树告诉过他,谢鸣鸾是他的主君。终有一日,他要以身奉主。
他眸中闪过一丝慌乱,心底生出几分郁气。他为了修魔,一世孑然。好不容易逃离转世,重获新生,这一世竟然要成为他人的仆从?
七煞树同他说这便是宿命,是逃离转世的代价。
他不信。哪怕他已经死而复生,他也不信七煞树。这世上哪有什么宿命,全都是事在人为!
“哥哥……”顾青城满眼希冀地望着他。
冥亚看向顾青城,攥紧的拳头松了几分。活了两世,唯有顾青城真心待他。他们曾经在寒夜的破庙中依偎取暖。穿着单衣的青城冻得身子都僵了,却不忘笑着同他道:“我觉得我爹娘不是故意丢下我的。说不定我是城主流落在外的孩子。等我找到爹娘,我要让他们也认你。你永远是我的哥哥。”
“哥哥……”顾青城的声音又在他耳畔响起。顾青城的声音有些慌乱,心心念念的家人同哥哥剑拔弩张,顾青城深感不安。
冥亚迟疑了片刻。身处魔界,他很难去轻信他人。只是顾青城是他的家人,如果顾青城想要和这些人在一起,他作为哥哥,必然会完成青城的心愿。
他对上谢鸣鸾的眸光,沉声道:“既然是青城的家人,那也是我的家人。”
回至客栈,云飒将两个孩子安顿在隔壁房间。司渊想与顾青城多待一会,云飒便独自回至房中。
甫一推门,他便看见谢鸣鸾趴于桌前,双颊酡红,一口又一口地喝着闷酒。
“是在为冥亚的事烦心?”云飒广袖轻拂,为她斟酒。
谢鸣鸾并未用魔力驱酒,任凭醉意席卷了身子,醉眼惺忪地摇首。
“那是为何?”
谢鸣鸾朝他勾了勾手指。
云飒俯身,她的唇便贴了过来,喷薄出酥酥痒痒的酒气:“我今日看到他们,他们还那么小,我心中生出了怜爱之意。我想护着他们,保他们一世无虞。”
她的声音一顿,揪住了他的衣襟,眸中的光渐黯:“可是你知道吗……他将我抚养成人,说我不止是他的徒弟……然后……他要置我于死地。究竟是为何?”
她的眸子红了。恨意与不解在眸中交织。
云飒一怔。来魔界这么些年,这是他第一次听她提及那人。
那人,是她的师父。曾经修仙界的第一强者,直到被谢鸣鸾给打败。
谢夜白是个怪人。身为长老,谁不想广开宗门,桃李天下。可谢夜白担着修仙界第一人的名号,却只收了谢鸣鸾一个徒弟。他收徒弟之时,也不是精挑细选,而是在人群中随手一指,就跟果摊买瓜一般。他当时那模样,好似在说:“这个瓜,我要了。”至于瓜甜不甜,他丝毫不在意。
谢鸣鸾并不是个天才,但是谢夜白却将她教成了修仙界第一人。
这样的谢夜白,为何会在阿鸾渡劫之时,补上致命一击?
“你说……我对他而言,究竟算什么?”她的眼里满是落寞。她的苦闷,无法与司渊道来,司渊不认识谢夜白,也不会理解她的情绪。这些,只有云飒明白……
她记得在无情峰的寒夜里,冷冽月华淌过他的利剑。她依照着他的步伐,随影舞剑,从日落西山到天光乍破,从杏雨梨云到雪虐风饕。
她问过他:“师父,我们能够得道成仙吗?”
他只是把微暖的手覆在她的发顶,抚去发梢的雪花:“你一定可以。”
“那师父呢?”
他的目光闪了一下,轻声道:“师父心有所求。”
无情之道,在于修心,无欲无求,方能成道。而谢夜白却说他心有所求,谢鸣鸾无法理解。
他的手下落,指尖抚过她的眼角。他的眸色很深,掩着万千情绪。不过一瞬间,他便收敛了气息,把手拢于袖中。
“你若是困惑,待我们回至修仙界,和他问个清楚。”耳畔响起云飒的声音。
谢鸣鸾摇首。
背叛就是背叛。一次背叛,终生不得原谅。
“他背叛了我。他该死。”她不该对一个背叛之人心存善念。
“好,待我们归去,我替你杀之。”
云飒声音清寒,谢鸣鸾不由地抬头看他。
他抬起手,抚上她熏红的脸颊。阿鸾极少喝酒。酒后吐真言,只要是阿鸾的心愿,他都会全力以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