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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龙老爹1(第2页)

老翁用同样的乡愚式的安闲自在态度回答:

“是我。”

“全体都是您杀的吗?”

“全体,对呀,是我。”

“您一个人?”

“我一个人。”

“您从前怎样着手干的,告诉我罢。”

这一回,那汉子现出了心焦的样子,因为事情非得多说话不可,这真显明地使他为难。他吃着嘴说:

“我现在哪儿还知道?我从前做的正同发现了的事一样。”

团长接着说:

“我通知您,您非全盘告诉我们不可。您很可以立刻就打定主意。您从前怎样开始的呢?”

那汉子向着他那些立在后面注意的家属不放心地瞧了一眼,又迟疑了一会儿,后来突然打定了主意:

“我记得那是某一天夜晚,你们到这里来的第二天夜晚,也许在十点钟光景。您和您的弟兄们,用过我二百五十多个金法郎的草料和一条牛两只羊。我当时想道:他们就是接连再来拿我一百个,我一样会问他们讨回来。并且那时候我心上还有别样的盘算,等会儿我再对您说。我望见了您们有一个骑兵坐在我的仓后面的壕沟边抽烟斗。我取下了我的镰刀,蹑着脚从后面掩过去,使他听不见一点声音。蓦地一下,只有一下,我就如同割下一把小麦似的割下了他的脑袋,他当时连说一下‘喔’的功夫都没有得到。您只须在水**里去寻:您就会发现他和一块顶住栅栏门的石头一齐装在一只装煤的口袋里。

“我那时就有了我的盘算。我剥下了他全身的服装配备,从靴子剥到帽子,后来一齐送到了那个名叫马丁的树林子里的石灰窑的地道后面藏好。”

那老翁不做声了。那些感到惊惶的军官面面相觑了。后来讯问又开始了,下文就是他们所得的口供:

那汉子干了这次谋杀敌兵的勾当,心里就存着这个观念:“杀些普鲁士人罢!”原来他用热忱爱国的农人的智勇兼备的心计憎恨他们。正如他说的一样,他是有他的盘算的。他等了几天。

普军听凭他自由来去,随意出入,因为他对于战胜者的退让是用很多的服从和殷勤态度表示的,他并且由于和普兵常有往来学会了几句必要的德国话。现在,他每天傍晚总看见有些传令兵出发,他听明白那些骑兵要去的村落名称以后,就在某一个夜晚出门了。

他由他的天井里走出来,溜到了树林里,进了石灰窑,再钻到了窑里那条长地道的末端,最后在地上寻着了那个死兵的服装和配备,就把自己穿戴停当。

后来他在田里徘徊一阵,为了免得被人发觉,他沿着那些土坎子爬着走,他听见极小的声响,就像一个偷着打猎的人一样放心不下。

到他认为钟点已经到了的时候,于是向着大路前进,后来就躲在矮树丛里了。他依然等着。末了,在夜半光景,一阵马蹄的“大走”[2]声音在路面的硬土上响起来了。为了判度前面来的是否只有一个单独的骑兵,这汉子先把耳朵贴在地上,随后他就准备起来。

骑兵带着一些紧要文件用“大走”步儿走过来了。那汉子睁眼张耳地走过去。等到相隔不过十来步,米龙老爹就横在大路上像受了伤似地爬着走,一面用德国话喊着“救人呀!救人呀!”骑兵勒住了马,认明白那是一个失了坐骑的德国兵,以为他是受了伤的,于是滚鞍下马,毫不疑虑的走近前来,他刚刚俯着身躯去看这个素不相识的人,肚皮当中却吃了米龙老爹的马刀的弯弯儿的长刃。他倒下来了,立刻死了,只用最后的颤抖动作挣扎了几下。

于是这个诺曼第人感到一种老农式的无声快乐因而心花怒发了,自己站起来了,并且为了闹着玩儿又割断了那尸首的头颈。随后他把尸首拖到壕沟边就扔在那里面。

那匹安静的马等候他的主人。米龙老爹骑了上去,教它用“大颠”[3]的步儿穿过平原走开了。

一小时以后,他又看见两个归营的骑兵并辔而来。他一直对准他们赶过去,又用德国话喊着“救人!救人!”那两个普兵认明了军服,让他走近前来,绝没有一点疑忌。于是他,老翁,像弹丸一般在他们两人之间溜过去,一马刀一手枪,同时干翻了他们两个人。

随后他又宰了那两匹马,那都是德国马!然后从容地回到了石灰窑,把自己骑过的那匹马藏在那阴暗的地道中间。他在那里卸了军服,重新披上了他自己那套破衣裳,末了回家爬到**,一直睡到第二天早晨。

他有四天没有出门,等候那场业已开始的侦查的公案的结束,但是,第五天,他又出去了,并且又用相同的计略杀了两个普兵。从此他不再住手了,每天夜晚,他总逛到外面去找机会,骑着马在月光下面驰过荒废无人的田地,时而在这里,时而在那里,如同一个迷路的德国骑兵,一个专以猎取人头的猎人似的,杀过了一些普鲁士人。每次,工作完了以后,这个年老的骑士任凭那些尸首横在大路上,自己却回到了石灰窑,藏起了自己的坐骑和军服。

第二天日中光景,他安闲地带些清水和草料去喂那匹藏在地道中间的马,为了要它担负一个重大的工作,他是不惜工本去喂它的。

但是,被审的前一天,那两个被他袭击的人,其中有一个很能够抵抗,并且在乡下老翁的脸上割了一刀。

然而他把那两个一齐杀死了!他依然又转来藏好了那匹马,换好了他的破衣裳,但是回家的时候,他衰弱得精疲力竭了,只能勉强拖着脚步走到了马房跟前,再也不能回到房子里。

有人在马房里发现了他浑身是血,躺在那些麦秸上面……

等到他口供完了之后,他突然抬起头来自负地瞧着那些普鲁士军官。

那团长抚弄着自己的髭须,向他问:

“您再没有旁的话要说吗?”

“没有。再也没有,账目是公正的:我一共杀了十六个,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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