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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中古汉译佛经中的牛形象及其演变(第2页)

桓玄在南郡国第居时,出诣殷荆州,于鹄穴逢一老公,驱青牛,形色怪异,桓即以所乘马易牛。乘至零陵,駃(快)非常。因思息驾饮牛,牛径入水,不出。桓遣人觇守,经日绝迹焉。[13]

牛为水兽的意旨,非常明确。这样的毛色、形貌怪异,而因入水不出的行为显得更加神奇诡异的牛,岂不令人浮想联翩!《艺文类聚》卷八十三也收有南朝刘宋时,巴丘县(今江西峡江县)“黄金潭”“黄金濑”得名的传说,据说就是有人无意中在深潭内发现了金牛:

巴丘县自金冈以上二十里,名“黄金潭”,莫测其深;上有濑,亦名“黄金濑”。古有钓于此潭,获一金锁,引之,遂满一船。有金牛出,声貌莽壮。钓人被骇,牛因奋勇跃而还潭,锁乃将尽,钓人以刀斫得数尺。潭、濑因此取名。[14]

而《艺文类聚》卷八十三还收有《幽明录》另一段传说,可与此呼应:“淮南(今安徽当涂县)牛渚津水极深,无可算计,人见一金牛,形甚瑰壮,以金为锁绊。”这一民间传说的异文见于刘敬叔《异苑》:“晋康帝建元中,有渔父垂钓,得一金锁。引锁尽,见金牛,急挽出,牛断,犹得锁,长二尺。”至于《太平寰宇记》卷一百闽县下则引《闽中记》也称,某渔父垂钓得一金锁,牛断锁入水。晋康帝诏于此立庙,其神甚灵。可见在晋代以降,这是一个有着一定分布面的同源传说。而张华《博物志》卷三称:“九真有神牛,乃生溪上,黑出时共斗,即海沸,黄或出斗,岸上家牛皆怖,人或遮则霹雳,号曰‘神牛’。”《后汉书·郡国志》注引《交州记》曰:“有山出金牛,往往夜见,光曜十里。山有风门,常有风。”这些山水幽处所生神牛传闻,丰富了牛的水兽性质。

当然,也有理由认为这一传说,到了唐代衍变为《戎幕闲谈》写李公佐所听到的水神故事,说是唐贞元丁丑年李公佐泛潇湘、苍梧,偶遇杨衡泊舟古岸,两人在佛寺中“征异话奇”,杨告公佐云:

永泰中,李汤任楚州刺史,时有渔人夜钓于龟山之下,其钓因物所制,不复出。渔者健水,疾沉于下五十丈。见大铁锁,盘绕山足,寻不知极。遂告汤,汤命渔人及能水者数十,获其鏁,力莫能制。加以牛五十馀头,锁乃振动,稍稍就岸。时无风涛,惊浪翻涌,观者大骇。锁之末,见一兽,状有如猿,白首长鬐,雪牙金爪,闯然上岸,高五丈许。蹲踞之状若猿猴,但两目不能开,兀若昏昧。目鼻水流如泉,涎沫腥秽,人不可近。久乃引颈伸欠,双目忽开,光彩若电。顾视人焉,欲发狂怒,观者奔走。兽亦徐徐引锁拽牛入水去,竟不复出。时楚多知名士,与汤相顾愕悚,不知其由。尔时,乃渔者知锁所,其兽竟不复见。

文本载录的下半部分叙述,元和九年(814年)春,公佐登洞庭的包山,“入灵洞,探仙书,石穴间得《古岳渎经》第八卷”,他与焦君共详读之:“禹理水,三至桐柏山,惊风走雷,石号木鸣;五伯拥川,天老肃兵,不能兴。禹怒,召集百灵,搜命夔、龙。桐柏千君长稽首请命,禹因囚鸿蒙氏、章商氏、兜卢氏、犁娄氏。乃获淮、涡水神,名无支祁,善应对言语,辨江淮之浅深,原隰之远近。形若猿猴,缩鼻高额,青躯白首,金目雪牙,颈伸百尺,力踰九象,搏击腾踔疾奔,轻利倏忽,闻视不可久。禹授之章律,不能制;授之鸟木由,不能制;授之庚辰,能制。鸱脾桓木魅水灵山妖石怪,奔号聚绕以数十载,庚辰以战逐去。颈鏁大索,鼻穿金铃,徙淮阴之龟山之足下,俾淮水永安流注海也。庚辰之后,皆图此形者,免淮涛风雨之难。”这才证实,原来当年楚州刺史李汤所见,与杨衡转述的,与《岳渎经》的记载是符合的。[15]

这水兽具有大于五十余头牛的力量,《古岳渎经》记载是“力踰九象”,它被颈系粗绳,鼻穿金铃,犹如孙悟空被压在五指山下,难怪鲁迅认为孙悟空原型是这个无支祁。而由牛形向“形若猿猴”的转变,当非平白无故。

因此,华夏中原的牛形象,其保留着较多的印度与西域文化中的怪牛原型,其中许多似乎总是带有一缕缕“异国情调”,而以牛形象作为华夏中土人们的联想基点、在牛形象基础上延伸生发的外来“异兽”也就如同绵绵瓜瓞,种类繁杂。

梁代任昉《述异记》写:“轩辕之初立也,有蚩尤氏兄弟七十二人,铜头铁额……”而这蚩尤神的形貌与牛接近:“俗云:人身牛蹄,四目六手”,他的头上也有角:“与轩辕斗,以角觝人,人不能向,今冀州有乐名‘蚩尤戏’,其民两两三三,头戴牛角而相觝,盖其遗制也。”研究者认为:“这是后代追溯前代之说,不一定完全符合前代的实际,特别是其牛形的特点可能是后起之说。”[16]然而晚起的对蚩尤这一边缘化的神如此外貌描述,不见得就是没有价值的。其中的外来南亚、西域的文化因子就是值得注意的。

前举清代小说《鼓掌绝尘》描写的西番出产的“火睛牛”,《圣朝鼎盛万年青》海波国进贡的身如牛头如鼠的“金鳌熊”等,皆是。这实际上也都反映了长期以来西域为主的周边国家向中原进贡异兽的历史事实。“异兽”在朝贡珍品名单中的稳定位置,也显示了“四夷”对于中原人喜好新奇怪异动物的认知经验。这其中与怪牛相似的马,虽然类似情况也存在,如:“有关远国绝域出产良马的传闻,也深受唐朝人的欢迎,他们甚至连那些简直令人难以置信的传闻也深信不疑。例如,唐朝人听说常年积雪的极北地区有一个‘駮马国’。国家的名称很可能是从突厥部落的名称‘Ala-yondlu’(有花斑马者)翻译来的。……”[17]但相比之下,也还是没有怪模怪样的牛形象涌入人们的叙事笔端这么多。

段成式《酉阳杂俎》的载录则称:“野牛,高丈馀,其头似鹿,其角丫戾,长一丈,白毛,尾似鹿,出西域。潜牛,勾漏县大江中有潜牛,形似水牛。每上岸斗,角软还入江水,角坚复出。”[18]这两种怪异的牛,以及诸如此类的外域怪异动物记载,都汇入到了怪牛系统之中,也建构了后世的外来动物怪异的观念,也成为明清小说家们那些丰富的联想想象的根据和起点。

[1]李剑国:《新辑搜神后记》卷一○,《新辑搜神记·新辑搜神后记》,第590—592页,北京,中华书局,2007。

[2]袁枚:《子不语》卷十八《土窟异兽》,第350—351页,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

[3]薛克翘主编:《东方神话传说》第四卷《印度古代神话》,第126—127页,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

[4]刘国楠、王树英:《印度各邦历史文化》,第24页,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2。

[5]僧旻、宝唱等撰集:《经律异相》卷第四十七《水牛王忍猕猴辱二》,第252页,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影印)。

[6]陈允吉:《古典文学佛教溯源十论》,第202—232页,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2。

[7]慧立、彦悰:《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卷四,第80—81页,北京,中华书局,1983。

[8]刘卫英:《明清小说中的喷火兽母题佛经来源及其异国情调》,载《东疆学刊》,2010(1)。

[9]陈洪:《沧海蠡得——陈洪自选集》,第41—49页,天津,南开大学出版社,2004。

[10]朱庆之:《从几组汉梵同理据词看中印文化的早期交往》,王元化主编:《学术集林》卷十一,第310页,上海,远东出版社,1997。

[11][美]罗兹·罗菲:《亚洲史》,黄磷译,第25、661页,海口,海南出版社、三环出版社,2004。

[12]陈洪:《牛魔王佛门渊源考论》,见《陈洪自选集》,第43—44页,天津,南开大学出版社,2004。

[13]刘义庆:《幽明录》卷二,第52页,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1988。

[14]刘义庆:《幽明录》卷三,第69页,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1988。

[15]李昉等编:《太平广记》卷四百六十七引《戎幕闲谈》,第3845—3846页,北京,中华书局,1961。此处可参见周绍良《唐传奇笺证·〈古岳渎经〉笺证》,第184—185页,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0。

[16]刘屹:《敬天与崇道——中古经教道教形成的思想史背景》,第235页,北京,中华书局,2005。

[17][美]谢弗:《撒马尔罕的金桃》(《唐代的外来文明》),吴玉贵译,第183—142页,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5。

[18]段成式:《酉阳杂俎》续集卷八,第276页,北京,中华书局,19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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