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什么没说,只是冲他一笑。自己也觉得笑得挺惨淡。
“你在北京住哪儿啊?”我岔开话题。
“那边,威斯汀。”
“凭什么啊。我上次去上海出差,怎么给我安排那么差的,是你故意给我安排的吧。洗发水都三合一的。”
“这个罪名我可担不起。算我谢罪,你挑地方,给你饯行。”
“中午吃食堂”一副哄小女孩的样子,依旧双目炯炯地看我,满脸诚恳。我心里却很是受用。
“你不是也明天就回上海么。还是给你自己饯行吧。”
“那就是两个要滚蛋的人。这'行'必须得'饯'。”
“你酒店不是有大堂吧么,就去你那儿吧。”
在初秋的夜风里,觉得自己愈发变得有恃无恐。暗恋的男人在眼前,而自己是自由的,没单位没丈夫,再没什么顾忌可以大过这样的舒畅。
夜色里,“中午吃食堂”果断地伸手拦出租。结果,在这样一个永远打不到车的路口,他竟然一下就截住一辆空车,还是一辆城中罕见的黑色出租。后排车门打开,他迅敏地蹿进紧里头的座位,留我可以优雅地腾挪上车。对于三十二岁的我,这样的夜晚,这样的他,是不是就像是从天而降派发礼物的圣诞老人?
空气里充满干燥的凉意,白天的天高云淡化成此刻紫罗兰色的深邃天空,像是一场幻觉。夜色中,依旧可以看见长条状的浮云,清晰地飘在很近又很远的地方。我不禁像小女孩一样开口说:“哇噢……”而“中午吃食堂”似乎并没有听见。
我们在后排肩并肩地坐着。车窗打开一半,柔和清凉的风裹着潺潺的街灯吹进来,仿佛徐徐变成了催情的试剂。虽依旧以同事的姿态自居,但谁都能感到大量的荷尔蒙在初秋的夜色中恬不知耻地撞啊撞。
“你有没有想我。”
半晌,我半开玩笑。因为是开玩笑,所以越要故作认真地问。
“中午吃食堂”仿佛一下怔住了,刚想要开口编点什么,再次被我打断。
“终于辞干净了。没家没业的感觉,原来这么好。”我瘫坐着,全身都很放松,慵懒地说。
“可以好好旅行,和你先生。”
“我,离婚了。”
我将“离婚”二字描得很沧桑、很故意,尤其此刻在他面前。
“中午吃食堂”依旧只是怔怔地看着我。他很明智,这时候不该说什么。
“你不会……对我这种中年离异妇女有歧视吧。”
我大胆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目光,将“中年离异”四个字说得一顿一顿,很是滑稽。
他长长叹了一口气,像是与我有关,又像无关。然后,终于,他将一只手覆盖在我放在大腿的手上。
吹进车窗的风似乎比刚才更大了,我的头发也开始一丝丝一缕缕地飘过眼睛,非常凌乱。这一刻,简直觉得自己如此年轻漂亮,真不知有多久没有这种感觉了。几天前,在杰身边那种类似怀抱宠物狗大婶的思想余孽,终于全部不见了。
“中午吃食堂”的手,原来比想象中还要温厚。我的一只手和半条腿被他来回摩挲着,继而全身发热。我们不再说话。我舒服地跷起腿,裙子有点往上跑,显得出奇地短。这是一条款式像风衣的连衣裙,奶茶颜色,丝绸一样滑溜的质地,一排细细的纽扣,从膝盖处一直系到胸口。
八年了,我一直全勤,几乎没休过一个病假,放年假的时候也在勤勉地回复各种人的邮件。还有,离婚的前半年丈夫还说要给我补拍婚纱照,说是弥补当时仓促成婚对我的疏忽,然而最终他人生第一套婚纱照还是和别的女人拍的,一个不是我的女人。突然搞明白,无论是对于干了八年的工作还是喜欢的男人,我都是他们可以随时牺牲的附件。
我放松地靠向“中午吃食堂”的肩膀。心情像破釜沉舟一样地踩了一脚油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