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意正酣,苏清宴被窗外叽喳的鸟鸣扰醒。
他半梦半醒地咕哝:“春光正好,何苦扰人清梦……”
习惯性地想翻身裹紧被子,手一摸却是一片冰凉柔滑的锦缎。
这手感……不对呀!
他猛地睁眼,阳光透过窗棱照了进来,一室明亮。
撞入视线的是明晃晃绣着五爪金龙的帐顶,那龙眼倨傲,简直像在睥睨他这只误入龙榻的蝼蚁。
空气中浮动着他昨天在御书房站岗时闻了一整天的清冽龙涎香——绝对错不了。
脑子里“嗡”的一声,残留的睡意瞬间吓飞。他像被针扎了似的弹坐起来,心跳咚咚咚地快要擂破胸口。
龙榻!他居然在皇帝的龙榻上睡了一夜!
昨晚最后的记忆就是在御书房值守,站得久了,眼皮重得撑不住……然后……就断片了。
要死了要死了!在老板办公室里睡着已经是严重失职,现在倒好,直接睡上了老板的床!这简直是职场大忌,够他脑袋搬家一百回了!
他连滚带爬地跌下床,膝盖“咚”地一声磕在冷硬的金砖地上,也顾不上疼。现在第一要务是毁灭证据……呸,是清理现场!
他慌忙低头检查自己。
万幸,里衣虽然睡得皱巴巴的,但还好好穿在身上,铠甲和佩刀也整齐地放在旁边凳子上。
他赶紧抹了把嘴角,干的,没流口水毁坏御用物品。又手忙脚乱地转身把龙榻上的褶皱胡乱拍平,尤其把自己躺过的那块地方使劲抹了又抹,恨不得能一键恢复原样。
做完这一切,他稍稍喘了口气,至少表面看起来不那么像案发现场了。
可心里依旧七上八下,到底是谁把他弄上来的?王公公?还是……陛下本人?是以何种姿势,背着拽着还是……抱着?!
要是后两者……苏清宴胃里一阵翻腾。
皇上亲自挪窝,这殊荣简直折寿,分明是高级捧杀,是嫌他在这宫里头敌人还不够多吗?
他猫着腰,做贼似的溜出御书房,一路心惊胆战,生怕撞见哪个早起扫洒的宫人。
回到侍卫值房,同僚们正聚在一起啃馒头喝稀粥。
“哟,苏老弟,回来了?昨夜哪儿潇洒去了?瞧这面色,莫非在哪处温柔乡里窝了一宿?”有人挤眉弄眼地调侃,顿时引来一阵心照不宣的低笑。
苏清宴心里骂了句街,脸上却瞬间挂上十分憔悴,有气无力地摆摆手,一屁股瘫在自己吱呀作响的硬板床上:“快别提了,倒血霉了!怕是吃坏了肚子,后半夜差点住在茅房,最后实在扛不住,在废弃文书库那个漏风的墙角蜷了半宿,现在脑袋还晕着呢。”
他一边胡诌,一边暗爽自己反应快。
形象管理是保命根本,可以显得惨,但不能显得特殊,尤其不能跟龙榻这种敏感词扯上半点关系。御前红人转眼就能成御前死人,这道理他门儿清。
众人见他脸色发白,眼下乌青,不像装的,便信了大半,转而笑话他身子虚。
苏清宴一边跟着自嘲,一边心里发誓:这御书房的差事真是刀尖舔血,以后就算站着扎马步,也绝不能再睡着!
再次轮到他御书房值守时,苏清宴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眼观鼻,鼻观心,努力把自己变成一根人形柱子,只盼着昨天那桩意外能悄无声息地翻篇。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
顾北辰批阅奏折的间隙,忽然搁下朱笔,端起茶盏,用杯盖慢条斯理地拨着浮叶,状似无意地开口,声音平淡却清晰地敲在苏清宴心上:
“苏侍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