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吸烟这件事情来说,当你刚好走进来的时候,它就开始谈论心脏的问题……我们是两个人一起进来的……这对我们来说有用……我吸烟的历史已经有14~15年了。这是一段很长时间的吸烟史,我过去曾经尝试过戒掉,但这次是真的在认真考虑这个问题。看完了一遍之后,我又走回了那个地方,我想知道自己的肺部看起来和那些完全变黑了的肺部有多么地接近,我身体里面的那些动脉血管还能够把血液泵到每一个指尖上吗?……同时我也在看我的父亲,你也看到了他,当时我正站在那边,你走到了我们的跟前,他是一位器官移植病人,所以我坚持要到肾脏那里看一看,“哇,这就是你已经摘除然后又换上了新的那个器官!”谢天谢地,那个肾脏救了我父亲的命。(对一对男女的访谈,他们年龄介于20至29岁,从事的都是销售工作,还均曾入读过艺术学校。)
机修工:我父亲四年前做了心脏手术,他现在还带着当初手术时放置的支架,然后我猜想他们肯定划开了动脉,他们只有这样才能够做“心脏直视”。这个展品让我能够清清楚楚地看到医生在我父亲身上做了什么,以及他们是如何做到的。
护士:还有他们用了什么东西。
机修工:还有可以实地地看到它,他们还有一幅支架的照片。
护士:还有肺部也是,因为他父亲吸烟,所以当我们看到吸烟者的肺部时就把二者联系在了一起。
(对一对男女的访谈。男,机修工,30~39岁;女,护士,30~39岁。)
尽管绝大多数这些叙事都出现在对一对一对的观众进行的访谈中,但也有一些个人的述说是出现在观众临走时在留言簿上留下的文字里的:
我祖母有一个心脏起搏器。这次看到了它并明白了它是如何工作的,这让我真的理解了祖母究竟是怎样熬过来的。(观众临走时的留言,第二册。)
真是难以置信!我十岁的时候曾经做过一次心脏手术。现在差不多三十年过去了,我才知道在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我才知道自己这条命多亏了科学以及人类对知识的渴求。非常感谢,这让我意识到了人类对知识的渴求以及你们为此付诸的努力。(观众临走时的留言,第二册。)
作为实物,这些塑化物非常具有震撼力而且“逼真”(Burns,2007;Walter,2004),因此它们能够以非常深刻的方式向观众述说某种东西。媒介是高度个人化的(而且同时还是独立超然的),因此各种各样的故事才能够喷薄而出,它们出现在会话中,甚至出现在留言里。鉴于这一点,在这一节,笔者把焦点主要集中在那些个人的述说上,但需要注意的是,这种媒介(塑化物)也以不同的秩序传递着各种各样的故事,告诉我们借助于技术方面的创新能够做些什么。这一点我们会在后面做进一步的讨论。
转置与普适性
当对“人体世界”的普适性进行讨论时,即就其不分种族、信仰或肤色这一特点进行讨论时,很明显的一点是我们都属于拥有肉身的人,因此也就自然而然地与这些经过塑化处理的人体有了联系。“人体世界”揭示了我们共同拥有的人性(Walter,2004)。这是一个新出现的非常具有震撼力的主题,就像沃姆·莱恩(VomLehn,2006,pp。242-243)所写的那样:“前来参观‘人体世界’的人们是如何建构关于这些展品的意义的呢?当我们看到他们站在自己的身体以及他人的身体的立场上来看待这些展品的时候,就能够理解这个问题了。这些观众们发现,一项展品的某一特定方面把他们转置到了自己的身体(或者与他们非常亲近的人的身体)上,然后他们再根据发现的展品特征通过言语或书面的形式来谈论自己或他人的身体。”很多人通过言语或书面的形式谈论自己的身体,把塑化人体的特征转置到了自己的肉身生命以及肉身存在上(就像上面讨论的那样,这种转置同时也是与个人叙事的讲述联系在一起的)。
我跟姊妹说,当我们走过这些展品,查看每件展品里面都有些什么以及我们围观展品的这群人中每个人的身体里又都有些什么的时候,我们所有人都有这些身体的器官与部件。它是我们自身的一部分,尽管我们看不到。(对一位女士的访谈,行政管理人员,40~49岁。)
非常精彩的展览。现在我知道自己胰腺的样子了。希望它不要像展品里面展示的那样痛苦。(观众临走时的留言,第二册。)
我儿子有脑震**,看了这个展览,你就能够真正明白大脑是怎么工作的了,你就能够说出脑震**究竟是怎么回事。我自己的膝关节有关节炎……这些展品总是能够让你在自己与它们之间建立起很好的相互联系。(对一位男士的访谈,消防员急救人员,40~49岁。)
我们正准备要孩子,这里有些地方真的值得好好看看,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就比如像现在,我们在心理上倾向于多看与怀孕有关的某些内容,看看怀孕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是一件很酷的事。(对一对男女的访谈,男士是失业的机械师,30~39岁,女士是护士,30~39岁。)
现在,我能看到自己伤在了哪儿。(观众临走时的留言,第二册。)
请看下面摘录的一段两个年幼孩子的话(一个男孩,一个女孩,均8岁左右),当时他们正透过玻璃罩观看吸烟者的肺、采煤工人的肺以及正常人的肺。
年幼男孩:那[指着吸烟者的肺]就是你妈妈的肺。
年幼女孩:才不是呢。她已经戒烟了。
年幼男孩:你确定?
年幼女孩:[无视他的疑问,言辞激烈地回答]不管怎么样,她的肺也没有这么糟糕。她的很正常。
在这里,我们就开始看到观众相互之间以及他们与媒介之间是如何互动以实现意义建构的了,而且还是以一种非常个人化的方式进行的。在后面的这个例子里,年幼女孩的反应非常激烈,说自己妈妈的肺“很正常”。就像沃姆·莱恩(VomLehn,2006,p。235)所写的那样:“在互动的过程中,他们(观众)看什么以及把看的东西与自己建立起相关是受这些展品的呈现情境支配与影响的。”这些互动行为可能源于下面一些因素:对展品某一方面的独有特征(如熏黑了的肺、胎儿等)的检验;观众的经验;他们之前掌握的有关于身体的医疗知识或者是外行知识,如疾病等;或者是其同伴做出的某些行为。他们会指向某一独有特征,回想过去发生的某件事情,借鉴亲戚朋友的经历;所有这些都有助于观众把塑化人体表现的东西转置到个人的身体状况、生活方式或习惯上去。
讯息
健康
“人体世界”传递的显性讯息之一就是促进健康。在兰特曼(Lantermann,2001)进行的一项研究中,对大规模观众调查进行的分析表明:53%的观众看起来会更加注意自己的身体健康。毫不奇怪,我们的数据分析(主要是访谈和留言卡)支持了这一研究结论。在我们的研究中,超过半数的观众积极参与了有关于如何照顾好自己身体的讨论,他们通常都决定要戒烟,要慢跑,或者是在饮食上加以注意。
哇,我的身体不是用来折腾的,不能根据想当然来对待自己的身体。做了很多不该做的事,过去亏欠自己的身体很多,现在补都补不回来。(对一对夫妇的访谈,他们20~29岁,均从事销售工作,而且都曾经入读过艺术学校。)
当我们看到这个三百磅的家伙时,女儿对我说:“妈妈,我们要用健身器材锻炼了,而且一周要超过两次才行。”(对一对母女的访谈,母亲是护士,50~59岁,女儿是营养师,20~30岁。)
健康是我的第一要务,要停止吸烟,也不能再喝酒了,而且还要多锻炼!(观众临走时的留言,第二册。)
我和约翰会考虑戒烟……这次是认真的。(观众临走时的留言,第二册。)
很喜欢它[“身体世界”],令人叹为观止。让你想去好好保护自己的身体。(观众临走时的留言,第二册。)
我会尝试着去把烟戒掉!!我也是。我也是。我也是。是的,我要戒烟。(一系列观众临走时的留言。每一个人都是接着前一个人留言的,第一册。)
当然,人们的这些目的是不是真的达到了呢?这个问题并不是本研究能够决定的,也不能通过本研究对其进行推断。我们能说的是,“人体世界”看起来似乎激发了人们对健康问题的关注,让他们愿意为了健康而改变自己的个人习惯。
教育:教学与学习
创作者们或“人体世界”传递的另外一种显在讯息,便是告诉社会公众一些关于人体的知识,这是通过媒介自身以及与解剖学有关的交流活动进行的(通过面板上的文字、各种谈话以及与现场专家展开的对话等)。人体的构造都被做得清晰可见,展览的布置像是对人体的缅怀与纪念一样,没有接受过医学训练的人在这里也能够以各种不同的方式来看这些人体(Walter,2004)。在访谈过程中,绝大多数观众都谈到了这一展览背后承载的教育职能:
这个展览的首要目的就是要让社会公众对自然样式下的人体有所认识,好像他们[社会公众]以前从来都没有见到过这样的人体。(对一位男士及其朋友的访谈,该男士20~29岁。)
太令人惊叹了!这是一种不容错过的教育经历。(观众玛丽和迈克尔临走时的留言,第一册。)
作为运动治疗师,看到能够活动的肌肉和关节,这真的是太好了!这是非常了不起的学习手段。(观众珍、朱莉和凯瑟琳临走时的留言,第二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