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提到你在吃什么,你会说“我拥有了它”,那么我会理解你。因为你显然将你所吃的东西吸收到身体里去了,你把它转化为你身上的物质,你觉得它进入了你的身体,并归你所有。但对于你所吃的东西,你不能把它说成拥有。你把拥有叫做什么?
堕落是我的命运
把疯狂称作肯定,弊病称作信仰,把恶行当成一种快乐——这些世间的乌烟瘴气是一种令人悲伤的东西,这便是凡尘俗世。
保持冷漠。爱夕阳和黎明,因为它们毫无用处,甚至对你也无用,让我们去爱它们。徐徐垂落的夕阳将你染成金色,像一个在玫瑰盛开的清晨被废黜的国王,白云飘飘的五月天,深居闺中的处女的微笑。让你的渴望在香桃木中凋零,你的烦闷在罗望子里结束,这一切或许伴随着流水声,犹如在河岸边的薄暮,它的唯一意义就是无止境地流向遥远的大海。剩下的便是生活留给我们的东西,我们眼中的闪光黯淡下去,我们的紫袍还未被穿上就已磨得破旧不堪,月光照耀着我们的流放之路,星辰的静默弥漫在我们的幻灭时光里。勤勉是一种没有结果的、温和的悲伤,将我们和爱并肩拴在一起。
堕落是我的命运。
我的古老领地是幽深的山谷,梦中的涓涓流水从未被血液玷污。那些树叶忘了,被我遗忘的生活总是充满绿色,月光如流水般徜徉在石子间。爱从未触及的深谷,那里的生活无忧无虑。没有爱,没有梦,没有寺庙中的诸神——我们漫步在微风中,漫步在不可分割的时光里,对醉人而无用的信仰没有一丝怀念。
茶杯上的风景
像缠绕在中国茶杯外壁上的无用风景,始于手柄,又突然止于手柄。茶杯总是如此小……如果风景延伸越过茶杯的手柄,它又会走向瓷杯的什么地方?
某些灵魂不能由衷地感受到悲伤,因为描画在中国扇子上的风景不是三维立体图画。
灵物
花园里的**黯然枯萎,它们的存在使一切变得阴郁起来。
日本人的繁茂华美只有两个明显的维度。
五颜六色的日本人物肖像缠绕着茶杯暗哑的半透明外壁。
为精致的茶会而准备的茶具——不过是为完全无结果的谈话而编织的托辞——总像一种栩栩如生的事物将我打击,一个带有灵魂的个体。它形成一种如有机体一般的综合体,不仅仅是各个部件的简单总和。
想象中的花园
在想象中的花园里,那些对话若隐若现地围着某些茶杯展开了吗?两个人坐在茶壶的另一边,他们在用什么样的崇高语言交谈啊!我听不见他们的谈话,我是一个生活在多彩人群中死气沉沉的一员!
真实的静态事物构成的优雅哲学,一门永恒交织的哲学!画中人物的那张脸,从看得见的永恒之巅向我们的短暂狂热投来轻蔑的目光,从不采取明确的态度,也不做出具体的手势。
让我们去想象栖居在画中的那些生动鲜明的人物,想象关于他们的民间传说!刺绣人物的爱情——一种被简洁的平面几何图形标记的爱情——被那些爱冒险的心理学家去探索和消遣。
我们没有去爱,我们只是假装去爱。真爱,不朽而无用,属于那些有着不变感觉的人物,因为他们天生就是静态的。从我知道那个站在我茶壶凸面上的男人起,他就从未动过。他从未牵过那个女人的手,他永远也够不着。黯淡的色彩,像精疲力竭、倾尽光热的太阳,总使山上的斜坡变得不真实。整个场景透着瞬间的忧伤——一种更真实的忧伤,无法去填补我空洞乏味的时光。
真实不真实
在未开化的金属时代,唯有对我们的能力进行无情地教化——这些能力包括做梦、分析和迷惑能力,才能避免使我们的个性堕落到什么也没有,或者变成一种和其他人一样的个性。
在我们的感觉中,任何真实的东西都恰恰不属于我们。我们共同拥有的一切感觉组成了现实。因此,感觉的个性存在于任何错误之中。观看鲜红的太阳会带给我什么样的欢乐!我的感觉是多么地彻底和独特啊!
虚幻的对话
我永远不会让自己的感觉知道,我将让它们有什么样的感觉。我与感觉嬉戏,就像百无聊赖的公主在逗弄相当敏捷的大猫。
我呯的关上内心之门,某种感觉要从那里出来,以便被人认识。我迅速扫清道路上的精神客体,那些东西可能会让它们指手画脚。
我们假装进行的对话中插入一些废话,一些来自他人的灰烬的毫无意义的主张,一些同样毫无意义的主张……
你的目光让我想起绿荫环绕的神秘之河对岸一艘小船上传来的音乐……
不要在这冷飕飕的月夜说这种话。我憎恨月夜……有些人竟然在月夜播放音乐……
这种可能不是没有……当然,这是很不幸的……但你的目光明显表露出一种思念之情……它缺乏对感觉的表达……从你那蛊惑人的表情里,我看到很多我也曾经有过的幻想……
我向你保证,尽管我是个女人,但有时候我的所言,甚至通过我的目光表达的,正是我的所感……
你不觉得对自己要求太高了么?我们自认为的感觉就是真正的感觉么?譬如,这段对话和现实有什么相似之处吗?当然没有。这在小说里都令人难以接受。
有充分的理由……看,我不能绝对肯定我是在和你交谈……尽管我是个女人,成为一个疯狂的艺术家的绘本里的一幅插图是我的义务……我的某些细节被画得过于精准……我发现,它给人一种过度紧张的印象,某种迫不得已的现实……对我来说,成为插图是唯一值得一个当代女性追求的理想……还是个孩子时,我就希望自己成为家里一幅旧纸牌里的其中一张牌上的女王……这对我来说,就像是一个富有同情心的传令官的天职……当然,对于一个孩子,这种道德愿望是很普遍的……直到后来,当所有人的愿望变得不道德,我们才真正考虑起这些来……
尽管我从不与孩子们交谈,但我相信他们的艺术本能……你看,即使现在,我在说话时仍在试图彻底了解你告诉过我的那些事情的真正含义。你原谅我了吗?
不完全原谅……我们应当永远不要去探索其他人自称拥有的感觉。它们总是太过私密……不要以为分享这些私人秘密不会伤害我,大多数秘密都是假的,却描绘了我可怜灵魂的真实碎片……相信我,关于我们的最可悲的事情就是我们真正没有的东西,我们最大的悲剧发生在我们拥有自己的观念里。
这很对……为什么这么说?你已经伤害了我。为什么毁掉我们谈话的这种恒定不变的虚幻性?这几乎成为一个美丽的女人和一个感觉的做梦者在茶几上进行的似是而非的互相替换。
你是对的……现在轮到我请求宽恕了……但我心烦意乱,的确没注意到我说的话有意义……让我们换一个话题……这总是太晚了!我刚才说的话终究是毫无意义的,所以不要再生气了……
不要道歉,对我们的谈话不要放在心上……任何好的谈话都应当是一种双向独白……我们终究说不清楚我们是否是在和人交谈,或者只是纯粹想象出这段谈话……最好的、最深刻的谈话,和最不道德说教,都发生在小说家的作品里的两个人物角色之间。例如……
上帝保佑!不要告诉我你要举例子!只有语法书才会举例子,或许你忘了,我们甚至没有读过语法书。
你读过语法书吗?
从没读过。我从来都不屑于知道说话的正确方式……语法书里我最喜欢的东西就是那些例外和赘语……避开语法规则,说些无用的东西,从本质上形成一种现代姿态。我说的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