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内,那一声轻微的车轮转动声,像一枚石子投入深潭,在死寂的空气中漾开一圈无形的波纹。引路的嬷嬷躬着身,站在门侧,浑浊的眼睛里映着烛火,却照不进半点温度。她像一尊尽忠职守的石像,完成了自己的任务,便再无声息。柳惊鸿没有动。她能感觉到,门内那道目光,已经穿透了厚重的门板,穿透了她头上的凤冠与脸上的红纱,正无声地描摹着她的轮廓。那是一道极具侵略性的目光,不带任何情欲,只有猎手审视猎物的冷静与专注。她也没有去看那嬷嬷一眼,只是伸出手,指尖轻轻搭在冰凉的门扇上。“吱呀——”她亲自推开了门。门轴转动的声音在空旷的王府里显得格外悠长。随着门扇向内打开,一股更浓重的、混杂着草药与冷铁的气味扑面而来。房间很大,却空旷得令人心头发慌。没有寻常新房里应有的喜庆陈设,没有满桌的佳肴美酒,更没有象征多子多福的花生桂圆。入眼所及,只有最简单的桌椅、床榻,以及靠墙而立的一整排兵器架。架子上,刀枪剑戟泛着幽冷的金属光泽,每一件都被擦拭得一尘不染,与其说是装饰,不如说是随时可以取来见血的凶器。几支手臂粗的红烛在角落的烛台上跳动,将巨大的阴影投射在墙壁与地板上,整个房间光影交错,明暗不定,像一个精心布置的舞台,又像一个等待祭品的囚笼。而那个传闻中的七皇子,萧夜澜,就坐在这片昏暗的光影之中。他背对着门口,坐在一张宽大的轮椅上,正对着一扇半开的窗。窗外是沉沉的夜色,几根枯枝在夜风中摇曳,像鬼魅的爪牙。他似乎正在凝视着窗外的黑暗,一动不动,连那身同样鲜红的喜服,都像是被这房间的死气浸透,失了颜色。柳惊鸿的脚步很轻,嫁衣的裙摆拖曳在光洁的地面上,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她没有停在门口,也没有等待任何人的示下,径直走了进去。随着她的靠近,那轮椅缓缓地、无声地转了过来。柳惊鸿的脚步停住了。她终于看清了她这位新婚夫君的脸。那是一张足以让全京城女子都为之疯狂的脸。眉骨高挺,鼻梁如削,嘴唇的形状很薄,带着一种天生的凉薄感。他的皮肤是一种久不见天日的、近乎病态的苍白,在那身刺目的大红喜服的映衬下,愈发显得脆弱而惊心动魄。然而,真正让人无法移开视线的,是他的眼睛。那是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瞳色极深,像凝固的夜。烛火的光亮跃入其中,却仿佛被深渊吞噬,连一丝涟漪都无法激起。当他看过来的时候,柳惊鸿感觉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头蛰伏在黑暗中、收敛了所有爪牙的野兽。危险。这是她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个词。萧夜澜也在打量着她。他的目光从她头顶沉重的凤冠,到她身上华美却冰冷的嫁衣,最后,落在了她那被红纱遮盖的面容上。他没有去猜测那红纱下的容颜,他的眼神,仿佛能直接看透皮肉,洞悉骨血之下的灵魂。两人就这样隔着数步的距离,对视着。没有新婚夫妻的羞涩与喜悦,没有客套的寒暄,甚至连一丝活人的气息都没有。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烛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在提醒着时间的流逝。这是一种无声的较量。柳惊鸿在评估他。评估他坐在轮椅上的姿态,评估他搭在扶手上那双手的大小与力量,评估他眼神背后隐藏的真实情绪。萧夜澜也在评估她。评估她沉稳的站姿,评估她平稳的呼吸,评估她在那身沉重嫁衣的束缚下,依旧挺拔如松的脊背。不知过了多久,萧夜澜动了。他搭在轮椅扶手上的手指,轻轻敲击了一下。那是一只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极为干净的手,苍白得几乎能看到皮下淡青色的血管。然后,他笑了。那笑容来得极为突兀。他的唇角缓缓向上牵起,那抹弧度在苍白的面容上显得格外清晰,却不带半分暖意。那笑意并未抵达他幽深的眼底,反而让他眼中的暗色愈发浓重。那是一种嗜血的、充满了残忍与玩味的笑。像一头猛兽在进食前,欣赏着猎物最后挣扎时,露出的满足神情。“王妃,”他开口,声音比柳惊鸿想象中要低沉,带着一丝久不说话的沙哑,像砂纸磨过朽木,“本王送你的那口棺材,可还合身?”他的话语平淡,像在问今天天气如何。然而,每一个字,都淬着冰冷的恶意。柳惊闻言,红纱下的唇,也无声地扬了一下。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抬起手,用一种极其缓慢的、充满了仪式感的动作,揭下了脸上的红盖头。红纱飘落,露出了她那张素净却难掩绝色的脸。没有寻常新娘的娇羞,没有面对夫君的怯懦,她的眼神平静得像一潭古井,清澈,却深不见底。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后面更精彩!她就这么看着他,清亮的目光与他那双深渊般的眼眸在空中交汇,无声地碰撞。“殿下,”她的声音同样平静,却如珠落玉盘,字字清晰,“你府上的草药味,太浓了。闻久了,会让人分不清,究竟是想治病,还是想遮掩别的什么味道。”比如,血的味道。萧夜澜眼中的笑意,更深了。他似乎对她的回答极为满意,那是一种棋逢对手的欣赏。他再次敲了敲轮椅的扶手,这一次,声音里带上了一点几不可察的愉悦。“哦?王妃的鼻子,倒是很灵。”他慢条斯理地说,“不过,王府里最不缺的,就是将死之人。药味浓些,也属寻常。倒是王妃你……”他的目光再次将她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那眼神黏腻而危险,像一条毒蛇,在她身上缓缓游走。“你身上的味道,本王很:()王妃杀疯了,王爷连夜扛她跑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