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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在大厅见到一袭红衣的穆九凤时,我便知道,她已经走出自己的悲伤了。
明艳的妆容,火红的衣裙,衣裙上满绣金色的牡丹,甚至于腰间的束带上,都镶嵌着大粒大粒饱满圆润的珠玉,她便坐在正中央的软椅上,沉着脸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一如多年前,我与她的第一次相见。
我并不想理会她,或者更准确的是,我已然精疲力尽,我在一踏进昭月宫的时候便吩咐人备下了热汤,我需要沐浴更衣,我此刻无暇坐下与她闲聊,或者是费思量地去开导她。
我绕过她的身侧便往内殿而去,我想昭月宫的宫婢会将她伺候得很好,更何况,她们比我更了解她的喜好。
可刚刚转过廊角,我的身后便有一缕劲风袭来,就那么一眨眼的功夫,一柄薄凉的刀刃已然抵在了我的后脖颈上,那丝丝的凉气,就冷嗖嗖地开始在我的后背脊梁蔓延开来。
我站着没动,我看到一宫的宫婢仿佛都被吓傻了般,也都瞠目结舌地看着我。
“三妹妹,带我去见他,”穆九凤的声音带着沙哑,“我要去见他,哪怕是一座坟茔!你带我去!”
我依旧站着没动,那个名字涌上心头的时候,依旧是那一抹久违的疼痛感从心底层层泛上来,疼得我无法呼吸。
“求你,”穆九凤已然开始哽咽,渐渐低了下去,“我只想见见他。”
我缓缓地转过头来,可脖颈上的那柄薄刃就瞬间加重了力道,穆九凤的声音虽然哽咽着,可那话语里依旧有着一抹掩饰不住的曾经的倔强和傲慢“带我去!”
我应了声,我说“好”,其实我也想见他,想坐在他的墓碑前和他说说话,像曾经一样,什么都告诉他,什么都讲与他听,可我却担心的是,遇到金沧月。
我不清楚莫恒远有没有将我的近况一五一十地向金沧月做份内的汇报,而我也忘了要问问他,云中郡的情况、宫里的情况,或者是,竹林小居的情况。
我想潜意识里,我一直在逃避着这些,可当穆九凤的刀刃架在我脖颈上时,我突然发现,这一切,我都无法逃避了去,该面对的,迟早是要面对的。
我缓缓地转过了身子来,看清了身后穆九凤木然的眼底,那一抹难以掩饰的哀伤。我这才看清楚穆九凤的穿着极为隆重,对襟的大红衣裙,镶嵌着暗金色的花纹珠边,腰间束有拖曳至脚面的丝带,云锦的质地,豆大的玉珠密密麻麻光泽闪耀,宽大的衣袖是礼服的款式,不但镶有昂贵的缘饰,且皆是金丝一针一线密密缝织。
我便恍惚猜到了,这便是穆九凤成人礼要穿着,要祭拜先祖、接受族人祝福的礼服。
我在半个时辰后被穆九凤拿着刀横在我的后脖颈处,逼着我爬上了她早已备好的马车,我在出宫门的时候只来得及给崔统领递了一个眼色,我相信我的意思他能懂。
马车一路疾驰,穆九凤一直架在我脖颈上的薄刀也渐渐松了开去,我闭目养着神,耳朵却隐隐约约听得到有一片马蹄声在车后不远也不近地响着,我便猜到了,我的十二护卫已然出了宫,一跟紧跟而来。
我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我想倘若此一行不得不与金沧月短兵相交时,他们至少能助我全身而退,再从长计议。
穆九凤在一侧木然地看着我,我想定是我眸底的那一抹寒吓倒了她,她怔怔地看着我,似是喃喃自语,“三妹妹,你已经不像是你了,我一直以为,我是病糊涂了,认错人了,可眼下瞧着,却依稀不是从前的你了。”
如果我记得不错的话,这已经是第二个人说我与从前不一样了。
从前的我是什么样子?
从前的我已经死了,跟着公孙度一起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