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璃的一腔热情,被他几句狠话重重击碎,愣愣地看着他,好像没听懂他说什么一般。
靖轩懒得再和她废话,转身就走。
他的身影消失在宫墙拐角,她才回过神,眼睛刺痛,眼泪一下子就流了满脸。靖轩哥哥这话……也太伤人了!美璃用袖子揩抹着泪水,怪不得老祖宗今天不肯和他说指婚的事,看来他的心情极为不好。是不是在朝堂上有了什么不顺心的事?
她真该好好听老祖宗的话……她突然有些庆幸,幸亏老祖宗英明,看出靖轩哥哥今天没好气儿,没提指婚,不然被他断然拒绝了岂不很糟?
他对她说的这些话,一定也是气话吧?要是他高兴的时候,绝对不会这么伤她的心。
美璃皱眉,她不开心的时候就喜欢去人多的闹市转转,看看新鲜货物,买点儿有的没的,自然而然就高兴起来了。
她深深吸气,再次擦了擦脸,确保没有哭过的痕迹,才拔足狂奔追上已经走到小门口的靖轩。她喊他的时候,故意甜甜的,希望逗他开怀。
“靖轩哥哥,陪我去个地方。”她亲昵地去拉他的手,被他恨恨躲开。
他看她的眼神那么厌恶,那么烦躁,甚至鄙夷地嗤了一声,不顾角门上侍卫们在看,直声问她:“你还要不要脸?”
“靖轩哥哥……”她委屈地撅嘴看他,“陪我去吧,去了你就会高兴起来的。”
靖轩忍无可忍地一甩袍袖,冷漠地丢下一句:“有你,我就高兴不起来!”他只能往养心殿去了,只有皇上的地方,这丫头才不敢跟来,让能让他眼前清净。
美璃咬着嘴唇,怎么办?
小门外有咴咴的马嘶鸣声,美璃双眉一扬,能把马栓在这里的,只有靖轩和承毅。她快步跑出去,果然靖轩新得的骏马栓在石墩上,这马是罕见的良驹,靖轩爱如珍宝,她抢着骑走,他肯定不放心,会追上来。
美璃对自己的主意很是得意,也忘记之前的难过,假意把随身的玉佩掉在地上,喊看马的随从替她捡起来,趁随从分神,她一个箭步冲过去解开缰绳,有些勉强地跨上那匹格外高大的骏马。
神驹果然是神驹,健步如飞,美璃哈哈笑着,一路向鼓楼大街驰去,驾驭骏马的快感让她忘乎所以,不停地扬鞭策骑。风好像把刚才的不愉快都吹散了,一会儿靖轩哥哥就会追来,她一定要缠着他逛完整条鼓楼大街,哄得他展眉而笑。
马的速度越来越快,引得两边的路人纷纷闪避,怨骂之声也随之高涨。美璃这才惊觉自己在繁闹的街道如此飞速奔驰有多么疯狂,赶紧收拢缰绳想减缓速度。
大概她惊扰路人的举动引起不满,不知道哪个促狭的人,把一只炮仗故意扔到马腹下,巨大的炸响声让原本快速奔跑的马儿,在受惊之下更加急速飞驰,美璃吓得面如土色,再怎么使劲拉缰绳也控制不住惊马。
等她看见街道中间来不及闪避的老婆婆和她的小孙女时,心都好像迸裂开来,可是她无能为力!只能死白着脸,两眼空洞地任由塞外名驹那双有力的前蹄,从老婆婆身上踩踏过去。
所有人都在尖叫,可是,她已经喊不出来了,马蹄踩入身体那种血肉离析的声响,在这么嘈杂的环境里,她都听得清清楚楚,清楚得多年以后一想,还环绕耳边。
接下来的事情变得浑浑噩噩,她被恰巧路过的梓晴梓郁送回家,几个侍卫凶神恶煞地冲到她家,押她进宫……她都想不起细节,只在记忆里留下模糊的鳞爪,直到她在慈宁宫的小院里见到了靖轩。
一切的恐惧和自责就在看见他的时候爆发了,虽然他仍一脸冷漠,她无暇顾及他此刻对她的态度,挣脱侍卫,扑进他怀里。
“靖轩哥哥……我怕……我怕……”她抓紧他胸前的锦褂。
靖轩没有出声,这句话她平时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向他撒娇时,已经说过太多太多遍,多得他听了都已无动于衷。他分辨不出她是不是真的知错恐惧,还是仅仅想博取他的同情。
美璃察觉到他的双臂冷漠地垂着,并不打算给她一个安慰的拥抱。可是,她仍然需要他的温暖,他不靠近,她就更紧地环住他的腰身。以前一点儿小事,她也会故作娇憨地唠叨半天,可现在,她紧紧地搂着他,只能不断重复:我害怕……
她杀人了,她害死了那个老婆婆,她真的怕。
也许是感觉到了她的颤抖,靖轩没有如往常般强硬推开她,一肚子斥骂的话也终于都忍下了。“放手,我要去见皇上。”因为她无助的语气,他的心缓慢地疼了疼。
可是他知道,想要怜悯她,他将付出的代价太过沉重。
“靖轩哥哥,帮帮我。”她的脸贴着他华贵的衣料,这个男人所散发的冷硬决绝平时让她伤心,现在却是她唯一能依靠的。他轻而易举地驱散了压得她喘不过气的恐惧。
他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推开她,“自求多福吧。”他举步入殿,再没看她一眼。
美璃眼泪汪汪地看着他的背影,靖轩哥哥对她虽然总是冷声冷气,但她相信,在最危难的关头,他会救她的,她也想不出原因,但是她知道,他会,他一定会!
就在她充满对他的期待和信任,等在门外的时候,靖轩正在殿上冷着脸驳回老祖宗把美璃赐婚给他的暗示,他说:美璃格格平时就骄纵自恣,闯下这样的祸事绝非偶然,只是迟早的问题。更何况,这次事件发生在京城闹市,如果朝廷不严正处理此事,恐怕会引起百姓的不满,对皇家声誉也有极大的伤害。
美璃惴惴上殿的时候,还反复向皇上申辩说自己不是故意的,被传唤来的梓晴和梓郁也都出来为她作证,她以为皇帝表哥能网开一面,靖轩哥哥能回护于她……她还偷偷抬眼感激地看向靖轩。
她等来的是三年圈禁,她还以为皇帝表哥是真的勃然大怒了,谁的劝说都无效,老祖宗都救不了她。却不知,真正把她推进那暗无天日的安宁殿的,是她托付全部期待的靖轩哥哥。
出了门,几个太监就冷着脸催促她即刻前往安宁殿。
她顿了顿脚步,从怀里掏出那幅荷花图,原本还想着逗他开心一点儿后,给他看的。她轻轻地把刺绣放在走廊的小花几上,她已经用不着了……
她苦苦哀求皇上时,他只是冷眼旁观,他没为她说一句话,甚至没给她一个安慰的眼神。就在她觉得有获得宽恕的希望时,无情地亲手把她推入深渊。
她的恐惧,对他来说,不值怜惜,两年里,她已经体会得太深太深。总是在恐惧里等待他来看望她,哪怕再给一个略有不忍的蹙眉神情……没有了,他给她的全部,只是在她定罪时的微微蹙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