隽祁照例吩咐属下尽力搜罗粮食菜蔬,分发给周围流落街头的老弱妇孺。月筝站在一边默默地看隽祁亲自散发糙面馒头,心里油然生出巨大的安慰和希望。隽祁是真心痛惜这片战火**的土地和苦难深重的百姓,他悲悯而忧虑的眼神骗不了人。
厌恨凤璘是一回事,感谢凤璘选中隽祁成为勐邑的新主人又是另外一回事。月筝坚信,给勐邑人民带来安定和希望,没人会比隽祁做得更好。
一直忙到夜色深沉,隽祁和她才各自回临时收拾的房间安寝,估计那次“皇子窃国”的言论对凤璘造成崩溃型的打击,他加派了人手前来“护送”,并强制隽祁和月筝分开就寝。
能让凤璘不安,月筝就高兴,她还特意要领队“代传”了她的鄙夷——一路分开睡能说明什么?她和隽祁睡了两年了!本来她还想说各种直刺凤璘心窝的狠话,但路上勐邑的惨象让她心情太过沉重,连和凤璘置气的精力都没有了。
院子里点着熊熊的火堆,把院子照得极为明亮,月筝看着隽祁沉闷无语地推开他的房门,显得疲惫而无奈。
“隽祁。”月筝叫住了他,隽祁累得连表情都没有,转过身来看她,“我突然觉得,这次走得很划算。”她自嘲地笑笑,“你一定要成为勐邑的好皇帝,结束这里的苦难,这样……才对得起我。”
隽祁失笑,因疲惫而黯淡的眼眸升起些许光亮,“放心吧,我至少不会做的比宗政凤璘差。”
她和他相顾无言,月筝却总觉得听到了他的叹息。
云都的春意比洛岗要浓些,树枝上娇嫩的绿色让这座初获安宁的城池现出恬静的生机。
路上不见任何百姓,大开的城门像是在唱空城计,月筝抬眼看城楼,果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她离城门尚远,那个影子模糊渺小,身后又是层层卫兵,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凤璘非要亲自目睹她和隽祁入城的场面,是想居高临下俯视他们的屈服?难道她和隽祁的这两年,不是凤璘心里最深最痛的伤?
月筝冷笑,没错,享受她的屈服并不那么容易,她也带给他无法抹灭的侮辱。他折磨她,终于……她也有了折磨他的资本。月筝简直感觉到了自暴自弃的毁灭快慰,她现在最不用考虑的就是将来,也最不敢考虑,既然如此难以面对,她干脆闭眼一路闹到底,大不了玉石俱焚。
隽祁凑到车窗边,近乎感慨地低笑道:“如果是我,绝不来看。”宗政凤璘没有直接到洛岗接月筝,就说明他在乎。一路侍卫们的态度表达出的主子的意愿,只要宗政凤璘能阻止,他就无法再容忍。
既然如此,隽祁想不明白,凤璘为何还要站上城楼,看着月筝和他一起姗姗归来?
同在城楼,站在凤璘身后的梁岳紧皱双眉,听闻勐邑九王爷是个风流跋扈的角色,果然如此。这种情势下,还敢当着皇上的面与原妃如此亲密放肆!明知皇上瞧着,两人还隔窗谈笑,这原妃的脾气看来也一点儿没改,怎么能往皇上心头捅刀子就怎么来!
壮着胆子上前一步,梁岳小心翼翼地说:“皇上,风凉,回了吧。”
凤璘望着马车,淡然笑了笑。终于看见了——站在高处瞭望北方天际,终于看见她慢慢出现,渐行渐近,这个画面,他盼了两年。
月筝还在生气,所以怎么能让他也生气,她就怎么来,凤璘笑了,他也太了解月筝了。月筝始终不能确认的,是他到底有多爱她,这次,他一定让她知道。
她以为他介意的,其实对他来说,微不足道。与失去她相比,什么都微不足道!可是他不能让她知道,否则她这口气发不出来,觉得没能报复他,她会更生气,回心转意的时间会扯得更长。
她总奚落他工于心计,凤璘苦笑,他的这些心机,都用在争回她了。
凤璘的帝辇停在城门大路的正中间,月筝和隽祁的队伍一进城就被浩大的仪仗挡住了,只得停下来。
隽祁望了望看不见尾的华丽队伍,抵挡不住心里瞬间产生的自愧不如。到底,宗政凤璘能给月筝的,他终其一生也给不了。至少他没办法像宗政凤璘一样大度,瞧着自己深爱的女人和其他男人回来,还用这样隆重的仪仗接她。
月筝早已甩下车帘,用最恶意的猜测去设想凤璘的用心,他是炫耀给隽祁看的吧?翥凤的帝辇能这样在云都横行无忌,让勐邑的新皇帝知道,勐邑已经沦为翥凤的属国。
凤璘走下城墙,瞧了隽祁一眼,并没和他说话的意思。
隽祁终于忍不住在凤璘擦身而过时,轻声问了他一句,“你何必亲自来看?”
凤璘顿住脚步,跟在他身后的随从们识趣地退开,留给他们谈话的空间。凤璘冷淡地笑了笑,“你以为,我等了两年的人出现时,我还能把其他人放在眼里么?”
隽祁愣了下,差点儿想哈哈大笑,他想嘲讽自己,竟然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与凤璘一同把守边关要塞时,他就觉得凤璘和自己很像,处境差不多,个性也差不多,今天他才真正认识到自己是差了凤璘一筹。
所以,凤璘如今是翥凤皇帝,勐邑的真正主人,而他只是凤璘选出来的属国君王,在往后的漫长岁月里,他要受制于这个骄傲而强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