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姑娘,您可是回来了,姨奶奶只怕是不中用了。奴才们正琢磨着要打发人去找您呢!”
管事媳妇脸色不怎么好,但总算还稳当。
“才吐了一大口血,人也昏过去了,小哥儿吓得直哭,哄也哄不住。已经请了郎中来瞧,只怕……”
她瞧了瞧我,又看了眼在我身后的纳兰,没往下说,只是摇了摇头。这事儿大伙儿早就心知肚明,姨娘的大限只怕是到了。
“你们快打发人往京里去,给阿玛和额娘送个信儿,若是阿玛能赶过来,也好见姨娘最后一面。”
话说出口,却不见那管家娘子传话,反倒看着我,欲言又止的样子。
“这是做什么?”
“回姑娘话,姨娘的事儿,老爷太太前些日子已经有安排示下了。”
“怎么说?”
“老爷说,这病会过人的,久留着不好,当火葬才妥当。老爷与太太分身乏术,只劳姑娘费心操持,一切按例办理,在庄子里寻个好地方,让姨太太安息便是。太太怕姑娘年轻,没经过这样的事,已列了单子,并着寿衣和一应器物一起送来,说让照着上面的办就行。”
说着,从怀里掏出张单子递给我。
我接过单子,心里却因为管事媳妇方才的一番话而有些乱了。
虽说我平日在家也曾跟着额娘学习如何操持家务,可这样的事情却是第一回,一时间心里也慌了,只觉得空落落七上八下,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别慌。”
这时候,一只手从后面放到我肩上,轻轻按了一下。
“这时候你可是家里的主心骨了。”
我这时候才想起来纳兰还在,心里顿时安稳了许多。猛地又忆起他如今正待考,遇上这样的丧事实在不吉利,忙不迭让他先回去。
他本不放心,想留下陪我,但我坚持,也就只好走了。没多久,却见碧月匆匆赶来,只说是她家少爷让她来看看,可有什么要帮忙的。
姨娘的丧事实在不复杂,却让我第一次深刻地体会到了什么是“嫡庶”,什么叫“等级”。
额娘说是列出来个单子让我照着操办,其实上面并没有很多的事宜,与其说是清单,倒不如说是报价表,棺木、丧仪、法事、纸马等等,一应等级价格都写得清清楚楚。妾氏的身份注定了姨娘得不到太多的关注,又因为得的是慢性传染病,当天就被火化了。若不是生了阿尔泰这个儿子,恐怕连三日的灵堂法事都得不到。管事和他媳妇都是颇为干练老道的人,并不用我费心便将事情都打理好了。
简单的灵堂只安排了两个婆子照看香烛并烧纸钱,请了两个尼姑在一旁哼哼唧唧唱着往生经。阿尔泰自然要为他的生母披麻戴孝,三岁的孩子,懵懵懂懂的任人拉着朝棺材磕头,转过头却又问“姨娘哪儿去了”。我身为嫡女,便是丧服都不必穿,只换上颜色素淡些的衣裳首饰便行了。
我看着灵台上那个简单的排位以及后面摆着的陶瓮,心里不禁发酸。
姨娘同我相处的不多,平日里打个照面,彼此客客气气的,也没什么深交。可她毕竟是阿玛的妻妾,还生了阿尔泰,人都说一夜夫妻百夜恩,阿尔泰今年三岁了,这情分又何止三年?不想最后,阿玛却连她最后一面都不来见,便是丧事都只交给管事和我来操办,未免薄情了些。
三日过去,灵堂撤掉,姨娘的骨灰入土。妾氏的牌位是进不了祠堂的,我虽心里不觉得那一小块刻了名字的木头的归宿有什么重要,可看着阿尔泰天真的小脸,思前想后,还是觉得该有个妥当的处置方法才好,这样将来他长大了,也好有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