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语言相通。”宇航员说,“你们族长的藏书,也许就是当年那批先驱者带来的书籍。”
“那么,他一定知道什么。”
“也许吧。”
“可他却没告诉我们!”
“或许是为了你们好?”
“但族规不允许螟蛉撒谎呀!”
这时从那遥远的熔岩管道深处,传来了引擎点火的声音。
丈夫和宇航员一路狂奔,来到了飞船坠毁的那个洞口。一群螟蛉围堵在那儿。人们七嘴八舌,手搭凉棚,向轰鸣不断的飞船仰望。
“发生什么啦?发生什么啦?”丈夫抓着其中一个同胞的肩膀,大声问道。
那人茫然无措地看着他,同样大声地喊道:“族长走啦!族长不要我们啦!族长飞到他平日里一直看的星星那儿去啦!”
“你说什么?”引擎声很吵,他什么也听不到。
又有一个人插了进来,拉过一个年轻人。“来,说,说啊,你自己和大家说说,族长都让你干什么去了呀!”
那年轻人说:“我上个月接到族长的命令,到附近收集材料,不仅是搭建祭台,实际上还去帮他修飞船啦!”
飞船轰鸣,地面震颤,向上拖曳出一道完美的焰尾。
结束啦!一切都结束啦!这一切都结束啦!地球来的朋友,我的同胞,你再也回不去啦!丈夫看着宇航员注视着头顶的苍穹,眼中有一道失落的光。会不会有这么一种可能,最初的那一批先驱者当中还有人活着呢?族长是一个消瘦而憔悴的老人,脸上永远布满黄褐斑,这是智慧的象征,没人知道他究竟活了多久。
宇航员喃喃道:“他想回家。他只是想回家……”
“为什么不带上我们?为什么不带上我们呀?”丈夫大喊道。
“也许他以为献祭仪式可以分散蜾蠃的注意力。”
“他抛弃了我们!他抛弃了所有的螟蛉!”
“我明白你的意思。”宇航员说,“但他就是要回去。他只是想回去,看了这么多年星星,就是为了要回去。”
然而,没有任何预兆,空气中、墙壁上,全都蒙上了一股湿冷的恶魔般的色彩。那颜色像水面上漂浮的油光,燃烧着邪恶的可怖的磷火,无法用言语形容,只是如此简单地凌驾在一切之上。那丑恶的、冷冰冰的色彩向喷泉一样,从井口般的天坑向着苍穹喷发。神是一股无形的洪流,狂乱地挥舞着丑恶却虚幻的触手,在稀薄的云层中留下了一个狰狞的空洞。
有什么东西从洞里掉了下来。
族长死了,除非他能逃过第二次坠毁。
星之彩像银河一样倾泻下来。
蜾蠃禁锢一切,不让任何人离开,丈夫心里头想啊,火星上存在的这种真菌,也许不是这种邪恶的本体,但它的恶意足够强大,像一个冰冷的牢笼,让一切生命堕入孤绝的领域。它是一种来自外层空间的色彩,来自超越一切事物之外的遥远宇宙,那无形无质的领域所派来的恐怖使者。它们的存在为我们揭露了存在于黑色宇宙深处的疯狂,那不经意间透露出的恶意足以令我们的大脑眩晕、四肢麻木。回去的路上,他对宇航员说:“之前,你问过我那个问题,问我如果是你,我会怎么办。那时我还拥有一切,无法想象失去她会是什么样。我拥有我的妻子,就拥有一切呀。可事到如今,我已经什么都没有啦!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除了记忆。如今我拥有的只是记忆。可你的妻子还活着呐。朋友,所以你问我吧!你问问我呀!怎么样都好,如果你再问我一遍那个问题,我一定会给你一个肯定的答案啊。”
“好吧,”宇航员问,“如果你是我的话,你会怎么做呢?”
“我会在春天到来的时候修好飞船,冒着生命危险再试一次。”
“为了什么?祂不会让我们离开的。这难道不是一种徒劳吗?”
“为了家。”丈夫说,“还有爱。这永远不会是一种徒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