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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 赌(第2页)

X先生喜欢和人类打赌,他将我们玩弄于股掌之中,仿佛逗弄猎物。要问X先生为什么这么做,没人知道缘由。政府不是没尝试过用核弹轰击黑暗,但天空中的膜坚不可摧。到头来,这个世界上的每个人都明白,X先生是摩菲斯特,我们是浮士德,要是想让地球重见光明,便必须遵守游戏规则,押上与之相匹配的赌注。X先生把他从别的高等文明那里得来的东西统称作玩具,我们却将其视作技术突破的罗塞塔石碑。要是有人赌赢了,他会把这些东西奖励给我们。于是,我们不计个人幸福,赌上工作、家庭乃至生命,从他那里赢来了取之不竭的能源、行之有效的癌症疗法。我们后来甚至解决了粮食危机。但伴随着X先生的出现,往往是大面积的人的失踪。

妈妈说:“你是在温室里遇见X先生的,而你爸是在那儿消失的,说明他也参与了赌局。别恨他,他一定是想要为你赢得光明,才那么做的。”

我们的日子过得原本就很苦。爸爸走后,更是雪上加霜。为了供我读书,妈妈不得不干两份活儿。除去流水线上组装零件外,她也会去温室,一个人挑水、施肥、检查设备,照顾我们家的那块菜地。起先,我经常看见她的手在抖,显然是力有未逮吧,后来却也渐渐习惯了这种高强度的工作。我的母亲便这样挑起了家庭的重担,用她瘦弱的肩膀,为我撑出一片天地。她每天回到家里都已经快十二点了。若是看我还没睡觉,便骂我。于是我通常早早关了灯,躺在**,听到外面传来开门的声音,这才放下心来,安然入睡。

我想赢回父亲。可怕的是,我所拥有的那些有关父亲的记忆,正在一点一点消失。X先生说得一点儿都不错,这期间我一直在找他。但妈妈不允许我拿自己的生命冒险。一天晚上,趁母亲在外工作,我拿起话筒,想从电话网络里打听点儿消息。这时,从话筒里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X先生说:“我们打个赌吧。”

电话又一次断了。放在我房间里的那张名片,忽地亮了起来。它指引着我上了楼,赶往温室。天很冷。外面下着小雨。寒风凛冽如刀割,室内却很温暖。这里一片紫茫茫的,里外温差使棚顶的玻璃结了一层薄霜。雨水从天而降,打在上面,冲刷出无数条悲伤的河流。在金黄色的麦田里,X先生就站在那儿,他的五官在紫外灯的探照灯下,一如既往的朦胧,像是画上去的。温室里还有其他男人,但似乎只有我才能看到X先生。他一见到我,便流露出一副“你看,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的表情。

我说:“我当时才没和你打赌呢。”

“还没找到你的爸爸吗?”X先生问。

“还没有。”我说,“你把那些失踪的人都藏哪儿去了?”

X先生笑了。

“我没把他们藏起来。”他说,“你看起来长大了不少。要去我那儿看看吗?”

我摇了摇头。

“妈妈会担心的。”

“她不会担心。”

我又说道:“要是我消失了,她会伤心的。”

“不,她不会。”X先生说,“因为她什么都不知道。”

雨声消失了。这时我发现,打在棚顶、冲刷薄霜的雨水,永远停在当下那一瞬间。附近的男人正在辛勤工作,高高举起的锄头再没落下。地球上一切事物的存在状态似被冻结。我看见X先生像魔术师一样挥了挥手,紫外灯消失了,麦田、农具、房屋也都弥散成空。世界像漆黑的舞台布景,而我们这些落幕后的演员,在黑暗中漂流,没有参照系,不知道自己的位置。结果我们总是迷茫。于是我让实际的时间在脑部流逝,醒过来时正躺在**,等待母亲回家开门的声音。然而,从刚才到现在,中间究竟过去了几个世纪,我并不知晓。也许这数个世纪就如一瞬,只有残存的记忆仍提醒着我,在静止的时间中,自己可是接受了X先生的邀请,参观了他的藏品。时间的跳跃性让我迷糊,这会儿还有些云里雾里,但渐渐能勾勒出初次拜访那片未知之地的惊讶。

那是一个非同寻常的房间,布置得像我们人类的图书馆。如今回忆起来,那里的重力似乎是靠自旋产生的。因为天花板既是地板,也是墙壁。十一座巨大的书架在各自的平面上向这个空间的中心各自生长。书架是用一种黑色的珍贵木料做的,能散发出阵阵清香。X先生在架子上摆了宇宙名著和各大星系的百科全书。我抽出其中一本,一个字也不识。

我们进入下一个房间,这里全是镜子。X先生把房间的十一面墙上都改造成镜面,由此他创造了无限,空间的延展性仿佛没有尽头。我的形象在反复映现中得到拓展。因而我可以看到自己的后脑勺、背影、颅顶的涡旋,并以此还原“我”作为一个人类完完全全的存在。第一面镜子在我的脚下,阐述的是我的初生,那一团柔软的东西,幼小而无辜,像某种蜷曲的虫子。越到后面,镜子映射的越是复杂。我头顶的那面镜子,讲述的是我的死亡:一个形容枯槁、浑身发臭的老人,在病**孤独地等死。

“其实有多人来过这里。”X先生说,“他们中不少都是抱着对人类命运的担忧而来的。不过一看到这些镜子,他们就释然了。”

我懵懵懂懂地看着他。

“因为他们能看到自然衰老,”他解释道,“就证明人类短期内不会灭亡。可我的时间并不是以年来数算的,而是以每一次灭绝作为单位。宇宙是一张死亡编织的大网,银河系只在其中一条流苏上。”

X先生向我展示的第一件奇巧玩具,就是这个草间弥生般的无限镜屋。灯一关掉,镜中的血肉就消失了。最近的“我”,也就是当下的那个他,是一具莹白的发育中的骷髅,在黑暗中散发着淡淡的微光。在这个骷髅男孩的四周,一些云朵般的气泡冒了出来,里面写满了我内心的想法,像漫画里的对话框。

这个“我”大声喊道:“这没什么的,我一点儿也不害怕。”

从这面镜子数起,第九个“我”似乎离死不远,他躺在脏兮兮的手术台上,一群人正围着他鼓捣着什么。可以看出,他们没给他打麻药,但他却好像感受不到痛。气泡框里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有,意味着他什么也不想。这让我有些害怕。一个人怎么可以什么也不想呢?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对X先生说:“我们离开这里吧,我不想继续在这儿待了。”

“那我带你去见识我的下一件玩具。”他说。

“可以带我去找爸爸吗?”

“这件事待会儿再说。”X先生应道,“我先带你去一个地方。”

我们去了一个像是棋室的空间,这里发生着无数场博弈。无数个男人、女人、少年和老人,在地上盘膝而坐,对面都坐着一个相貌如出一辙的X先生。他们是地球上失踪的人类,是赌局中的失败者,但自由绝不受到限制。有的人来这里,是为了解除黑暗舰队的封锁。有的人却是为了技术进步。无论是伟大的还是自私的,我想,这就像某种神秘而古老的献祭仪式。人们将自我献给了未知,把生命推入深渊,换来的是文明的一次又一次飞跃。我在人群中搜寻父亲的踪迹,但没找到。这儿坐着的人如此之多,以致我的举措无异于大海捞针,徒劳无功。

X先生说:“正如我之前所说,我没把他们藏起来。是他们自己不肯离开的。人们自愿留在这里,是因为他们在打赌中失去了重要之物,便不甘心。”

我问:“人们为什么要和你打赌呢?”

“人们打赌一开始是为了赢回光明,”X先生说,“却在黑暗中越陷越深。他们赌上了家庭,赌上了幸福,赌上了生命,他们也失去了家庭,失去了幸福,失去了一切。”

“你又为什么要和人们打赌?”

“因为我经常感到饥饿。”他回答道,“我的本体是一种纯能态生命,以碳基生命的喜怒哀乐为食。如你所见,真正的我在星海深空中沉睡,面前的这个人对我来说只是一副躯壳、一座房子、一个累赘、一种对话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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