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倦初深吸了口气,稳步向山上走去。
山顶有座荒废已久的寺庙,这便是金兵元帅——金国太子完颜宗望的行营。
刚到山门之外,便见数十个全副武装的金兵排成两队,将行辕守得严严实实,足可看出领军之人的小心谨慎。一个金兵进去通报,不多会儿,便从大殿内走出一人,身材颀长,剑眉星目,一身戎装,甚是威武,这便是金帅完颜宗望。
云倦初与完颜宗望相距不过数十步,在云倦初打量对手的同时,完颜宗望也将云倦初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微讶之后随即一笑:“宋国男子果真是柔弱啊。”说着,他一挥手,大殿侧门“哐铛”一声洞开,两列锦衣花帽的亲兵,配一色宽边刀,疾趋而出,昂首怒目的排列在通向大殿的甬道两旁,面目十分狰狞,个个更将刀背虚靠在肩上,刀刃向外,排成一道刀廊。
云倦初微笑:“这便是太子的待客之礼?”
完颜宗望冷笑:“怎么,不敢进来?”
云倦初淡淡一笑,迈步踏入刀廊。
行不两步,便听完颜宗望问道:“来者何人?”——两道寒光“倏”的拦于身前——乃是两柄钢刀。
“大宋使者。”云倦初从容应答,一手抬起,用手背将一柄钢刀轻轻一推,优雅得仿佛是在拂拭面前的尘土。而那持刀的士兵竟不自觉地后退一步。
完颜宗望皱了皱眉,意识到面前的这个俊美书生与以往的宋国使者似有很大的不同:原来每有宋国来使,他便摆下这个刀廊,多数宋使一见这个阵势便吓傻了,胆子稍大的即使敢上前几步,但一见两把钢刀忽横在面前,也就不敢再进了。这样一来,宋使便已先失了气势,还未上谈判桌,宋国便已先输一局。这一招下马威,百试百灵,却想不到眼前的这个宋使竟一反常态,居然敢用手去推刀。
完颜宗望的眼中闪出寒光来,问道:“是何官职?”
“无官无职。”云倦初不动声色的又上前了几步,目光穿过寒光闪闪的刀廊,放出幽冷的光泽。
“无官无职?”完颜宗望先是一怔,随即哈哈大笑,“宋国果然是无人了,竟派一个布衣来议和!
“无人?”云倦初冷笑一声,“我大宋人才济济,扬手遮天,挥汗如雨,怎可说是无人?只不过各人各司其职,什么身份的人做什么身份的事罢了。”
完颜宗望怎会听不出他话中“晏子使楚”的意味,把脸一沉,喝道:“你究竟是什么人?”说话间,又有两把钢刀拦住了云倦初的去路。
云倦初这次没有再向前进,反倒站住了,扬眉望着完颜宗望,反问:“太子想要我是什么人呢?”
完颜宗望被他问得心头一紧:是啊,他想要他是什么人呢?原本这议和便就是假,要一探宋军虚实,扣留宋军将领是真,可宋军竟派来这样一个“布衣”,实在是匪夷所思。是宋军已识破了他的计策,还是……宋军对于这一战已有了很大的把握,所以无须“议和”?他生性多疑,此刻心中不禁翻腾起来。
云倦初仿佛已看透了他的心思,站在原地,淡笑不语。
不多时,完颜宗望便已有了计较,语带嘲讽的说道:“想不到你们宋人言而无信,明里说是派城中握权之人前来议和,却只派来个小民……”与宋国交战多年,他深知宋人讲究面子的秉性,所以故意拿话相激。
“太子此言差矣,我大宋岂会像贵国一样反复无常?”云倦初冷冷地对上完颜宗望冒火的双眸,又道,“我虽无官在身,却的确是贵国所邀之人。”
完颜宗望的眼睛眯了起来:“是么?”
云倦初推开面前的钢刀,说道:“我乃是大宋储君。”
“储君?”完颜宗望吃了一惊,脱口而出,“你难道是太子?”此话一出,顿时后悔:瞧眼前人虽年轻,却绝小不了钦宗十岁,怎会是太子?
云倦初怎会看不出完颜宗望自悔失言的窘态,微笑着回答:“当然不是。”
完颜宗望毕竟是太子,此刻也已冷静下来,狐疑道:“既不是太子,又怎可以储君自居?”
云倦初漫不经心的语调中似乎含着讽刺,目光更犀利的直射完颜宗望的双眼:“谁说储君非得是太子?凡能继承一国大统之人便是储君……”说着,他的目光很微妙地闪了一下,缓缓又道,“有些人即使成了太子,也未必是储君。”
话音未落,完颜宗望的脸色便骤然一变,虽稍纵即逝,却也未逃出云倦初的眼睛,甚至连一些跟随完颜宗望多年的亲兵都能看出他脸上难掩的慌乱。
云倦初心中暗舒了口气——看来这一宝自己押得不错。
原来早在临安,为了指挥义军,他便已对金国皇室情况了解得一清二楚:金帝共有七子,其中以六皇子完颜宗浩最为得宠,此人精明强干,早有夺嫡之心,在金国与太子完颜宗望斗得水火不容。而其余五子要么冷眼旁观,要么各效其主,完颜宗翰便是六皇子一边。所以这次金兵分两路攻宋,两路人马却是各怀鬼胎。这才给了宋国喘息的机会,此刻也惟有抓住金兵这个弱点,才能反败为胜。
完颜宗望像是明白了什么,眼中精光忽现,一挥手,所有的亲兵都放下了钢刀,他自己则对云倦初一个抱拳:“请!”
云倦初微微颔首,一撩袍角,大步跨进殿内。
完颜宗望也跟着走进殿内。
“砰”的一声,殿门在身后关闭——此刻已真的深入敌营。
云倦初与完颜宗望对面而坐,中间横着一张矮几,几上是两杯茶。